郑新业：环境污染是生活水平提升的必然代价吗

核心提示：能源经济研究专家，现任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以及能源经济系主任郑新业提出，在当今的条件下不改变情况下三年、五年，新能源很难成为我们国家的主力能源，所以改革的，还是在煤炭的清洁利用，在石油、天然气的尤其石油的柴油的清洁利用上面。十八大以后能源领域进行能源革命，手段要非常严重、激进，改革的后果也是非常大。

凤凰卫视1月30日《世纪大讲堂》，以下为文字实录：

解说：2015（年）入冬以来，华北及华中多省市再现“十面霾伏”，空气重度污染，PM2.5爆表，治理雾霾究竟难不难？能源体制与环境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矛盾？是否有突围的可能？新能源能代替煤炭等旧能源在我国推广、应用，中国能源革命历程中，政府需要做出怎样的政策调整？民众又能为重获一片蓝天做些什么？

郑新业：污染是生活水平提升的必然代价吗

艾楚怡（主持人）：学术殿堂，思想盛宴，欢迎来到《世纪大讲堂》，今年冬天最火的话题莫过于雾霾了关于雾霾各种各样的报道跟调侃充斥着新闻的头条和我们的朋友圈，也反应出民众对于环境危机的担忧以及无可奈何，我们究竟该拿雾霾怎么办？曾经有专家开出了一张处方说，如果要治理环境首先要进行能源体制的改革，那么，能源体制改革跟环境治理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能源问题和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又有着怎么样的关联？我们要请今天的演讲嘉宾一一为大家揭晓答案。首先先来认识一下他。

解说：他是郑新业，能源经济研究专家，现任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以及能源经济系主任，主要研究领域集中在能源经济学和公共经济学等方面，主持了国家发改委，国家能源局和中国节能中心等机构的重要课题。著有《中国能源经济展望》、《中国家庭能源调查》等论著，今天他将为我们一探中国能源革命的困局以及突围的方向。

艾楚怡：掌声欢迎郑老师，欢迎。欢迎您！

郑新业（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你好！

艾楚怡：欢迎郑老师作客《世纪大讲堂》。欢迎欢迎欢迎。

郑新业：谢谢！

艾楚怡：几个简单的问题先要请教一下您！刚刚我们说到有专家建议如果要治理雾霾，首先要进行能源体制的改革，您怎么来看待这两者之间的关系，雾霾真的是能源体制问题带来的吗？

郑新业：我觉得雾霾是和能源体制有关，但是呢，和能源体制之间的关系呢，并不是说是一一对应的，也并不是说解决了能源体制问题，立马就解决了雾霾，但是呢，能源体制不解决，雾霾是很难解决的。我觉得可能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关系。

艾楚怡：在2014年的时候，习总书记提出了能源革命这样的提法。从革新到革命，一字之差，是不是已经反映出中国的能源安全已经遭受到了因为的挑战到了不革不行的地步了？

郑新业：是这样子的，就是说，大家注意到了，十八大以后，所有的地方都叫深化改革，唯有能源领域叫能源革命，这背后呢，事实上是反映出来就是说解决能源问题的手段要非常，严重的，非常大的手段，激进的手段，那么能源革命，能源改革的后果呢，也是非常大的。解决的手段要非常的激进，非常猛。然后改革的后果呢，也是很好的。

艾楚怡：那么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我们的能源革命，进展到了什么阶段？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又有哪些？要请郑老师带来他今天的演讲。

郑新业：在座各位的朋友好！来这个地方之前，我这几天呢，一直跟我们朋友一起聊天，朋友们呢，到了年末总会聊一些问题说，这拿一个字、两个字、三个字、四个字，这样一起来总结2015年，结果我一个朋友给了我一个答案，一个字的答案是霾，两个字的答案是，雾霾，三个字的答案是大雾霾，四个字的答案是天天雾霾。我自己在北京这地方生活，对雾霾的形成，对雾霾的后果是感同身受，跟在座各位的体会是一样的，那么我就经常问我这个朋友，就说你怎么看这个雾霾的形成，他说，我想，雾霾的形成和自己是有关系的，和我们今天的生活方式是有关系的，我和我这个朋友曾一起，30年前在一个小山村里面生活啊，我们当时生活的环境中间是没有雾霾，当然了，我那个家乡那个地方现在也没有雾霾，但是我们当年30年前生活的地方是，是什么情况呢？是没有汽车，也没有电，也没有，房子也不是特别好，夏天天热了就扇扇子，冬天天冷了就是扛，硬扛着，那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方的时候呢，他是怎么生活的呢？他是今天，从一个土坯房在北京住到楼房里面，然后呢，他出门是开车的，他家里面呢夏天是开空调，冬天是有暖气的，然后呢，出门呢，小的时候呢，我们到县城怎么办呢？走路去县城，到了上学的时候呢，终于搞到一辆自行车是很兴奋的一件事情，那么在今天呢，出远门呢，是坐高铁，再出国的时候是坐着飞机，所以他的整个生活方式和30年前的生活方式有很大的差别，那，他接着转眼一想呢，他觉得这个也不对，也不对在哪儿？他说的世界上有很多国家，世界上有很多国家，既屋里面的生活很好，那但是他们的地方没有雾霾，所以呢，他说我不想回到30年前，我又不想在此时此刻一样像在非洲过这样一些村庄里过那样的日子，但是呢，我想，我又不想过现在这样一些日子，他想说，那我想过一些发达国家的那些日子，那，他的要求高吗？不高。合理吗？很合理。他想维持这样一些生活水平，那他还想要什么呢？这还能源不能产生太多的雾霾，他说家里生活好了，也不能说有空气变得不能呼吸，水，变得不能喝，这也是不行的。那么，同时呢，他又说，能源还不能太贵了，太贵了也不行，对吧？说油不能太贵了，电价也不能太贵了，那想，他的要求合理吗？我觉得很正常的。我们，他的想法是我们既要有能源用还不要有污染，能源还不太贵，那这样一个既、又、还，现在显然是不满足的，今天这样的日子，很多人认为不可持续，在座的各位可都焦虑，尤其像我们的中年人，身为人子，身为人父，每天看到老人因为雾霾去医院，心中非常难过，每天看到小孩停学，上课不能上了，也非常难过，每天肯定孩子戴着口罩在上学心中真的很难过，焦虑吗？坦率说我很焦虑，但是，抬头看，有没有未来？能源革命会不会有后果？我的疑问，我相信也是朋友们的疑问。我相信也是全社会几乎所有人的疑问和焦虑，我觉得，好日子会来的，但是在座各位可能笑了好日子终会来的，等我死了之后才来不就太晚了吗？那怎么办呢？我们追求好的生活，追求好的环境，追求能源并不贵，这三个目标其实是很好的。这三个目标本身没有错，那我们要觉得这三个之间，三个目标之间，是否存在着冲突呢？此时此刻，那我们就得理解，雾霾是怎么来的？其实雾霾，你我他，都是相关系的。

郑新业：为何中国能源消耗的70%来源于煤炭

解说：有足够的能源用，能源不贵，洁净，不污染环境，在我国现有能源体制下，这三者存在怎样的矛盾冲突，未来这三者又是否能够兼得？美国页岩气革命，英国关闭最后一座煤矿，欧美的能源改革是否值得借鉴？作为重要燃料，煤炭曾与英国工业革命和帝国国运息息相关，煤炭工业曾是英国经济增长的核心，然而煤炭也对英国环境造成严重污染，1952年冬天，伦敦大雾事件造成至少4000人丧生，这也使得英国在过去60多年间逐渐使用天然气、石油、核能和风能等替代了煤炭，2015年12月17日，英国关闭最后一座深层煤矿，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那么中国的雾霾从何而来？又能否效仿英国？最终让清洁能源代替煤炭？

郑新业：大家知道30年来，我们的国家从一个贫穷的国家到一个当今世界中间一个重要的经济体，GDP的经济总量排在世界第二位，能源消费，我们是第一位的，我们是世界上第一大能源消费国，那这能源消费国，怎么来的呢？其实和经济的发展，过程非常相关。30年来我们经济的发展过程中间其实也是人民生活水平改善的过程，其实也是我们衣食住行改善的过程，而衣食住行的改善的本身，都是高耗能的，汽车，我们八十年代的时候整个国家只有一百多万辆汽车，到现在我们大家知道我们国家有多少辆汽车吗？一亿多辆汽车，而汽车，无非是和钢有很大的关系，大家也知道，对吧？所以这里面，我想应该说的情况是什么呢？30年的经济发展，30年的人民生活水平提升，30年的钢铁、陶瓷、玻璃这些产业的飞速增长，都和我们生活水平提升有很大关系。那么与此同时我们面临第二个问题就是什么呢？就是和其他国家不一样，我们这个国家以煤，能源以煤为主，无论我们国家能源是5亿吨标煤的时候还是10亿吨，20亿吨到30亿吨，我们的标煤总是70%的来源于煤，很多人说我们跟美国比、跟德国比，其实朋友们知道有些东西是比不来的，你家里没有这个东西，没有别的。所以煤，30年来总是占（能源消耗）60%、70%，这就是国情，在可预见的将来，我们改变不了这样一个情况，我们的火电就是占的比重非常高，我们新能源无论怎么发展，（能源消耗）比重总是5%以内，没有办法，这就是国情。很多人说恨不得到美国去，是啊，美国的煤基本没有用了，英国最后一座煤矿也关闭了，所以这是国情所决定的，这是我们想说的这个就是第二点，再一个呢，大家看，我们的经济结构，非常重。我们是当今是世界上最大的第一的钢铁大国，水泥大国、陶瓷大国、玻璃大国，现在也变成汽车大国了。整个，如果你看北京的周围，钢铁确实是，是很重要的产量，与此同时类似的水泥、陶瓷、玻璃在河北都是重要的产能，那当然很多人怪河北，说河北人把华北的东西（空气）搞脏了，可能朋友们知道，姚明有一句话没有买卖，没有杀戮，对吧？但是，没有买卖，也就没有水泥生产，谁用了水泥呢？谁用了玻璃呢？谁用了陶瓷呢？不仅仅是河北人民，河北的周边的地方也用了，北京、城市建设，北京的道路，桥梁建设，其实很多原料，都是来自于河北，那么同时大家知道，（我们）也要用电，刚才我们说的这些，陶瓷、玻璃、水泥这些行业其实是高耗能的，那么电背后是什么呢？主要是火电，火电，主要是烧煤，所以现在整个华北地区京津冀每年烧的煤会有4亿吨，煤的燃烧的过程中间，会有二氧化硫问题，会有二氧化碳问题，所以这些东西的排放到空气中间去了，污染空气，到土壤中间去污染土壤，到水中间去，它污染水。很多人说，PM2.5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PM2.5和煤关系是非常高的，那么华北的地方，其实大家看在华北平原，在北京的周围，如果中国的废气排放大省，第一是山东，第二是河北、内蒙、山西，其实北京的东南西北都是废气排放大省，其实刮东风、南风、北风、西风都没有用，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间，我们生活水平改善了，其实，另外一方面，我们付出的代价也是很沉重的，在座的各位或者电视机前的朋友们，几乎你们是不是很多人拿到钱，挣着工资了，但是回家买了空气净化器，也回家买了，很多的口罩，其实数据表明，几乎每一天，天气稍稍变差了，空气质量变差了，口罩的销售量就上来了，然后呢，空气质量变差了之后，空气净化器的销售量也上来了，与此同时我们还付出了额外的代价，小孩、老人的健康遭受了很大的影响，我们生活的便利程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本来可以出去走路的，不能走了，我们本来可以出去旅游的，不能旅游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们额外付出的这个，这些成本。

解说：环境污染是否是经济发展的必然代价？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的英国伦敦大雾事件，美国洛杉矶毒雾事件是否属于前车之鉴，2015年8月英国煤炭公司决定关闭最后一个深度煤矿，无独有偶，同一个月美国总统奥巴马发布《新环保法案》将让上百家燃煤电厂关闭，推生风能、太阳能以及其他再生能源，彻底改变美国的电力产业，而在我国有何特殊国情，新能源能否在我国得以广泛应用？

郑新业：再有一个问题其实也是要大家注意的，就说我们很多人觉得，经常一听说之后涨价是不愿意的，广大的企业家，广大的家庭主妇甚至一些中产阶级都特别担心能源价格上涨，特别害怕能源价格上涨，对汽油的调整，对电价的调整，就（有）压力，特别害怕，怕会影响经济，影响收入水平，影响家庭的负担，其实这个可能也并不，和大家想得不一样，大家如果其实知道了，作为中国这个经济整体而言，煤价在过去的15年中间从200当块涨到1080（块）的时候，经济并没有发生特别大的问题，那么油价，大家就知道了，油价低的时候是四、五十美元，那高的时候呢，一百多美元，经济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所以整个企业和社会对能源价格的涨和跌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脆弱，那么家庭而言也是这样子，其实在座的各位，包括电视机前的朋友们，你们可能并不庆祝，你家里面用了多少电？用了多少能源支出？我告诉大家，平均而言，全国能源支出不到4%，电的支出其实在全国而言1.53%，就说100块钱中间只有1块5毛3花在电上面，很多年轻人，很多中产阶级，很多甚至家庭主妇并不知道一年用了多少电，并不知道一年用了多少气，也不清楚一年用了多少汽油，其实，我告诉大家，你在你家庭中间的吃的饭钱，在餐饮的费用，衣服的费用甚至很多年轻姑娘的修指甲的费用都比你用的电要高，占的比重要高，因此，在这样一个背景底下其实仔细，大家，朋友们仔细看一看能源品种无外乎煤炭、石油、天然气、核电、水能、风能、太阳能这些，主要的品种，大家看，我们既要有能源用，还要不污染，还要便宜，其实我们找不到这样一个能源品种。煤电可不可以？煤炭，可以的。煤炭足够用，煤炭便宜，但是煤炭有污染，石油行不行？石油的供给，我们现在对外依存度已经高达百分之六十几了，所以，天然气，行不行？天然气，世界上的天然气占能源的比重是22%，我们国家的天然气的供给能力是非常有限的，想增加到22%，及无可能。没有这种可能性。那么核电可不可以？核电是，在法国是主要能源，在很多国家都是主要能源，但是，我们国家面对的核电问题是什么呢？一，核电建设时间比较长，二，可能社会接受程度有问题，很多人说同意建核电，但是别在我家，核电面临这样的问题，建核电可以，别在我家建，那么水能、风能，水能可不可以？水能，事实上都是在比较远一点儿的地方，而且水能是季节性非常强的这样一个能源，那么很多人现在炒得特别热的，风电和太阳能行不行？经过十几年的发展，风电和太阳能在中国占能源，占电力的比重仍然超不过5%，超不过5%，因此，现在在我们这样一个背景底下我们找不到一种能源既能满足能源的需求，又能不污染，还不是特别的贵，因此，这样一个背景底下，我们说，能源革命面临一个什么问题呢？得找一个办法，既要打破这种既要、又要、还要一种思路，我们有一些什么样的路径可用呢？其实是有的，第一，路径一，我们运气比较好，比较好在哪儿呢？高耗能产业所占的比重，基本上会越来越下降，城镇化的过程中间，家庭建设、房屋建设，家庭的这些电器的购买以及汽车的这些购买，基础设施的建设，道路桥梁的建设，都慢慢慢慢趋于饱和了，因此我们对这些钢铁、陶瓷、玻璃、水泥这些产能的需求也会降下来，这个行业慢慢变得就萎缩了，慢慢变得萎缩之后，它的能源的需求就减少，能源需求的减少污染相对也就减少了，但是这是中长期的，不够，怎么办呢？我们需要现在就改变行动，那么现在行动在哪儿呢？政府的改革其实已经在行动，第一件行动就是电力改革，事实上就想在发电这一侧减少煤炭的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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