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港事变前中美日三国的博弈

杨天石：丘吉尔致电罗斯福要求支持中国抗战

蒋介石在日记里写自我检讨，说过去我认为英国不好，英国人不讲道义，我认为美国人还不错，但是从今天开始，我就知道，美国人也不怎么样，我从今天开始，知世界道德之堕废，世界道德已经堕落了。求己以外，说看来我们中国抗日啊，要靠自己。说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呀，太傻了，过分的相信其他人。刚才我一开始讲，蒋介石日记写给自己看的，是他的内心世界的暴露。当然我们评论一个历史，一个政治家，不能只靠他的日记，要看他的行动，要看他公开的言论。我在屏幕上展示的是蒋介石写给胡适的电报，蒋介石通过这个电报，对美国政府对日本的妥协，提出了谴责，提出了抗议。由于胡适参加了美国国务卿赫尔召开的四国外长会议，他觉得要想改变美国的主张，不可能了，胡适已经没有信心了。

在这个时候，蒋介石还不肯罢休，当时中国还有第二个代表，叫特别代表。这个代表呢就是宋子文，宋子文和胡适啊，在外交活动方面有很大的不同。胡适是文人，善于写文章，善于宣传，善于演讲，宋子文的特点是什么呢？善于拉关系，善于交朋友。所以蒋介石除了给胡适打电报之外，也给在美国的特别代表宋子文打电报。蒋介石要求这个宋子文呢，做美国上层的工作。那么宋子文接收到蒋的电报以后，马上就按照蒋的指示，在美国的高层部长之间作说客。宋子文首先访问的是美国的海军部长，叫诺克斯。然后又访问美国的财政部长，叫摩根韬。海军部长诺克斯表示，支持中国抗战，摩根韬也是支持中国抗战的。摩根韬向宋子文表示，说日美之间的妥协不容易实现，对日本这样的国家，只有武力制裁，就是不能够跟它妥协，不能够跟它讲和平，唯一的办法就是武力制裁。

那么蒋介石通过胡适，表达了中国政府的抗议。宋子文访问美国的海军部长、陆军部长、财政部长，动员他们支持中国。在这个情况底下，罗斯福找胡适、宋子文到白宫，当面向胡适和宋子文解释。罗斯福打一个比喻，他就说，譬如说现在有两个强盗，一个强盗从西边来抢我的钱，另外一个强盗呢，从东面来抢我的钱。那么我一个人要对付两个要抢我钱的强盗，我打不过呀。那么我就采取一个办法，我给其中的一个强盗，我给他5块钱，让这个强盗多走几十里路，以便我腾出手来，对付另外一个强盗。在这个时候，美国有一个顾问，一个在中国的顾问，是罗斯福派到中国来，派到蒋介石身边的，叫拉铁摩尔。拉铁摩尔也给罗斯福打了个电报，其中讲什么？说委员长，就是蒋介石，对美国的妥协有强烈的反应，其激动之状，实前所未有。拉铁摩尔又告诉罗斯福，说如果你放松对日本的经济压迫，把日本冻结的财产解冻了，说这样的结果，中国就会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当时中国的抗战，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很坚决的，有两个地方大员，云南的省主席龙云，就是一个动摇分子。另外一个山西省的主席，叫阎锡山，也是一个动摇分子。龙云和山西的阎锡山，一方面表面上在抗战阵营里边讲大话，表示要坚决抗战。另外一方面，又在秘密的跟日本人谈判，要想跟着汪精卫的路走，要跟日本人妥协投降。这个时候正好是阎锡山跟日本秘密谈判，而且准备签定投降条约的时候。所以拉铁摩尔讲，说这些人啊，中国抗战里的动摇分子，他们能不能坚持在抗战阵营里边，看什么？就看美国人是支持，还是不支持中国的抗战？现在美国人向日本妥协，像阎锡山、像龙云这样动摇分子，就可能倒向日本那一边，就可能倒向汪精卫那一边。

在这个情况底下，英国的首相丘吉尔，在一天凌晨半夜，给罗斯福打了一个电话。说什么呢？说我们现在正在欧洲战场上面，跟德国人打仗，中国的战场千万不能垮。如果中国的战场出了问题，如果中国的战场垮了，那么我们欧洲战场也就危险了。由于以上种种原因，罗斯福就改变了对日本的妥协态度。11月26号，美国的国务卿把日本驻美大使召到白宫，给他一个文件，这个文件提出了四条基本原则。第一条就是所有国家的领土完整，主权不可以侵犯。美国人说，你日本不是要求我恢复贸易关系吗？说我们美国人可以恢复贸易关系，而且我们可以互相给予对方的最惠国的待遇。但是，美国人说，日本必须首先停止对中国和越南等地的侵略。而且，美国和日本要放弃在华的所有治外法权，所有的公共租界，所有的各种权益，包括1901年的辛丑和约所取得的权益。这个日本的这两个代表，本来他们认为，美日谈判已经成功，美国准备妥协，他们的大势已定。因此当他们听说美国政府召他们进入白宫的时候，这两个日本人满面笑容，以为美国人妥协了，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但是当他们进入白宫之后，收到美国国务院的书面答复的时候，不是什么妥协条件，而是一个强硬的条件。因此这两个人脸色大变，历史记载说，这两个人是懊丧而返，失望了。

那么罗斯福总统，在很短的几天之内，大正大反，大起大落，戏剧性的迅速改变了对日政策。对于这个过程，宋子文在给蒋介石的电报里边，有一个很细致的分析，宋子文在电报里边恭维蒋介石说，之所以能够挽回这个危险的局面，全靠的是您委员长的钢名沉毅的决心。说您这个做法，不仅救了中国，而且救了美国，救了人类的正义和公道。这个是宋子文拍蒋介石的马屁。那么宋子文拍蒋介石的马屁，蒋介石听起来当然很受用，所以蒋介石当天写了一段日记。怎么讲呢？说这件事情为什么做成了，内子力助于内，说我家里边靠谁呢？靠我老婆，靠宋美龄，宋美龄在家里帮助我。外面是靠谁呢？靠宋子文在美国活动。

杨天石：日担心丧失侵华成果决定向美宣战

由于美国从原来的对日妥协，改为对日强硬，日本人火了。所以12月1号，日本的在天皇面前的会议，叫御前会议，就得出一个结论，说美国已经彻头彻尾的成了蒋介石的代言人。按照美国的要求做下去，那么从甲午战争，从日俄战争，从芦沟桥事变以来，我们日本人在中国取得的所有成果，都要付诸流水。所以日本御前会议就决定，对美国开展，对英国开展。日本天皇就批准海军的命令，将攻击美国的日期，定在12月8号。日本给了美国一个照会，照会里边指责美国顺从重庆方面的愿望。12月8号上午两点，日军首先在马来半岛登陆，然后它的海军联合舰队偷袭珍珠港。同时日军又轰炸香港、菲律宾的马尼拉，4点20分，日本的野村和来栖，向赫尔手交日本的最后通牒和向美英宣战的天皇诏书，同日美英对日宣战。罗斯福打电报给蒋介石，告诉蒋介石美国已经对日宣战，蒋介石接见在重庆的美国军事代表团团长，建议由美国出面商定中、英、美、苏（荷）五国的军事协定。1942年1月1日，美英苏中等26个国家，在华盛顿签署了联合国家宣言，世界反法西斯统一战线正式形成。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70周年，我们现在怎么样看中国的抗战为什么胜利了？世界的反法西斯战争为什么胜利了？我想啊，原因是两个，一个是我们有两个联盟。在国内有国民党和共产党的统一战线，两党合作，共同抗日。在国际上，我们有美英苏中等26个国家的国际反法西斯联盟，世界反法西斯联盟，为什么能够成立？其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就在于当美国准备向日本妥协的时候，准备放松对日本的经济封锁、经济制裁的时候，中国政府提出了抗议，提出了反对。而罗斯福在中国的抗议之下，在丘吉尔的劝告底下，收回了原来的妥协政策。

那么讲到这里，我要回答一开始的那16个字，美日妥协，中国抗议，美国强硬，日本偷袭。那日本偷袭的结果，就是世界反法西斯联盟的形成，这个就是我今天向大家报告的，最新的我们的历史的发现。这个发现我想有助于我们了解珍珠港事变爆发的原因，有助于我们了解世界反法西斯联盟形成的原因，也有助于我们了解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以及中国抗日战争胜利的原因。我的报告就到此为止，谢谢大家！

田桐：我们要非常感谢刚才杨天石先生给我们带来的精采的演讲，相信在您演讲之后，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深思。那我们看一下现场的观众朋友哪些有问题想和杨先生进行交流的？

现场观众：杨老师您好，中国历史上对蒋介石的评价十分复杂，那么蒋介石是否一直是坚定不移的坚持抗战呢？

杨天石：1931年，日本军队进攻东北沈阳的北大营，在很短的时间里边，日军就占领了东北三省。很长一段时期我们都认为，张学良之所以不抵抗，是由于蒋介石的命令的结果。那么我们现在已经根据可靠的资料证明，不抵抗命令的提出者，是张学良本人，日军进攻沈阳北大营的时候，张学良正在北京的一个戏园子里面看戏。等到电话以后，那么张学良指示，对日军的进攻不抵抗。张学良的日记，还有张学良获得自由以后，回答日本人、回答美国人、回答华人的历史学家，都是这么讲的。说不抵抗命令是我张学良下的，跟蒋介石没有关系。蒋介石一方面默认了，张学良的不抵抗的做法。

另外一方面，就是把这个问题提交给国际，现在叫联合国，当时叫国际联盟，向国际联盟提出申诉，控告日本侵略。想通过外交途径来解决这个问题。很不幸，国际力量、国际联盟是一个空头组织，并没有实力来制止日本的侵略。所以说从日本侵略东三省，到芦沟桥抗战这个6年期间，应该说蒋介石对日本采取的是妥协退让政策。但是妥协退让不等于蒋介石甘心当投降派，最早支持中国抗战的国家苏联，为什么苏联会支持我们？因为在1932年，就是在9.18事变的第二年，蒋介石采取了一个措施，就是恢复中苏邦交。中苏两国的外交关系，在1929年断绝了。1932年，蒋介石派中国的一个老资格的外交家，叫颜惠庆，到国外跟苏联的外交部长谈判，谈判的内容就是恢复邦交。为什么恢复邦交？蒋介石日记写了说，我恢复对苏联的邦交，这个就是对日本的第一打击。说日本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我要优先做的事情，所以说恢复邦交，恢复中苏邦交，是为了做对日抗战的准备。

另外大家也知道，抗战前夕孔祥熙到德国去了好长一段时候，为什么跑到德国去了呢？买军火啊，买武器啊。因为中国当时武器不够，弹药不够，所以说要向德国买武器。所以说从1931年到1937年，这个6年，蒋介石一方面妥协退让，另外一方面，在做抗战的准备，并不是在消极的投降。到了1937年，为什么在芦沟桥抗战？因为蒋介石认为，如果在芦沟桥还不抗战，那么日本侵略一定会向前发展，上海会丢，南京会丢，更多的土地会丢。所以到了芦沟桥事变的时候，蒋介石觉得，牺牲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不能够不打了。

现场观众：杨老师您好！就是说现在反法西斯战争已经过去了70周年了，距离现在时间也比较长了，您是研究历史的，我感觉您就是和历史的距离更近一些。所以我的问题是，对于这场战争，我们应该记住些什么，我们的启示又是什么？

杨天石：这个启示我想很多，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总结，我想第一，法西斯力量不管它当时多么猖狂，但是最终一定要失败，这个是可以说，历史的铁的必然性。第二中国要自强，中国要靠自己的力量，自力更生建设强大的国防，建设强大的经济力量，要靠自己。第三我们要广泛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我想如果我们做到了这几条，那么我想我们就可能永远处于不败的境地，我们就不会害怕任何反动力量来撼动中国。

田桐：我们要非常感谢杨天石先生刚才给我们带来的精采的演讲，那么这一期节目呢，也是《世纪大讲堂》反法西斯胜利的70周年的第一讲，那么在下一期的时候，我们将带大家走进缅甸战场。那么同时呢，如果在座的各位，或者电视机前观众朋友，想深度的参与到我们的节目，想告诉我们，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内容，或者你想见到什么样的嘉宾的话，就可以扫描我们屏幕下方的二维码，一起和我们互动了。感谢大家，我们再把热烈的掌声送给我们今天的杨天石先生。我们下一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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