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霸王别姬》谈《道士下山》 经典国产电影应大规模重映

    许子东：对，何安下。

    

    窦文涛：在何处能够。

    

    许子东：心在哪里能够安得下。

    

    窦文涛：我在哪儿安呢，在这么多种不同的诉求当中，而且说实在的，我现在就觉着就是说大家投资商对这些大导演的期待你拍部片子还是希望你称霸全球、称霸全国的，希望你有大片、主流的这么一个收获。可是问题在于。

    

    许子东：是有收获，票房还是很高，电影院还是很多人看。

    

    查建英：不是，它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就接着你这话说，你《道士下山》了，对吧，你要看到另外的一个风景，要不然你就是，您除非如来佛，要不然你真的逃不出这手心，你发现到处都是。我这么说有点妖魔化其他的人，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我就是说是另外一个世界里以后，他的玩法也不一样了。

    

    窦文涛：玩法不一样。

    

    查建英：我刚才好像说就是群魔乱舞，因为实际上就是说百花园对吧，我们理想的状态应该是各种花儿都有，大片也有，讲道的也有，讲钱的也有，讲大人物、小人物的都应该有。问题是现在这个时代你的是讲大片，至少在中国的这个环境下，为什么我觉得冯小刚那个感叹，他替陈凯歌他们这一代人感叹，后边还是有一点，你不能说他就是把这个都推给别人了。因为的确在这种环境之下，你这个百花园里边他这一味花你就首先先排除一些，因为咱们看到的都是拍出来的，没拍出来的是什么呢，可能是他们会拍，是毒草可能说，比如说，他个别为毒草。

    

    许子东：没拍出来的他有说，陈凯歌想拍李碧华的《延安时期的口红》，他已经找好了叫王菲讲江青，张国荣演毛泽东，是李碧华的一个小说，他说他没拍出来，因为没办法拍。

    

    查建英：所以我就说。

    

    窦文涛：这个戏里他也有拿掉的部分，所以说要叫我跟你关心的课题还就不一样，我还有一个我的研究课题，就是陈凯歌的《激情20年》的问题，就是说他似乎，他这个电影里边人们都在讲激情，你发现没有？陈凯歌接受采访的时候，自己就讲，就说我没有意识到，张震跟郭富城，对吧，他们在一个山洞里一块住了十年，他说我没意识到，但是如果你们觉得它有些什么感情，那也是一种自然的联想。但是，陈凯歌的电影很有意思，我不相信他对同性恋多么情有独钟，但是的确他从开头他的片子里就有这个的暧昧。

    

    许子东：《霸王别姬》有。

    

    窦文涛：《霸王别姬》有吧？

    

    查建英：对。

    

    窦文涛：时候然后到那个《大阅兵》记得吗？那天陈凯歌自己接受采访我看了，他说在蒙特利尔得了个奖，他说一听颁奖词我有点愣，当时的颁奖词就是说他表现了一种中国男人在一种特殊情况下的中国男人之间的情感。

    

    查建英：情意。

    

    窦文涛：因为他觉得，他是从小在部队长大的，他说我从小就是隔着一个蚊帐睡着20多个男人，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你看，我觉得应该对陈凯歌进行一些潜意识的分析，就是他未必以为是这样，可是他无形之中流露出来的很多东西。一直到这次，你知道吗，他拿掉了两段戏，张震和郭富城，在别人的劝说下，照陈凯歌说，拍的时候是很真诚的，他也没想到。他说后来是听了别人的提醒，我认为他拿掉是对的，否则的话这个话题就爆了你知道吗？因为照陈凯歌说，拿掉的戏是什么，就是张震后来又到张震的一个什么破庙里去看他，然后两人之间有这样的对话，郭富城说，今天晚上你就睡这儿，张震说，我要跟你一起睡炕上，郭富城说，你就睡这儿，有这样的对白。然后说，还有一个地方说是王宝强进了郭富城的一个什么卧室，卧室里挂着一张张震的照片，然后郭富城还是跟王宝强说，今天晚上你就住这儿，然后王宝强一抬头说那是谁？

    

    查建英：同志片。

    

    窦文涛：对，这是陈凯歌亲口说的，说他是在别人的劝说下，他把这两段戏拿下来了，你说他这种无意当中，他自己无意，可是为什么今天的观众看起来全是激情四射呢？

 

    

    许子东：我看了这个电影，我只看到一个层次，现在听你们一聊，我发现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呢是我不满意的层次，就是那个《道士下山》，一会儿碰到女人了，一会儿碰到佛，到庙里边去了，这个乳道佛三家混的一塌糊涂，中文名字叫道士，我觉得有点混乱。刚才听小查讲第二个层次，道士代表了八十年代的理想主义，八十年代理想主义启蒙精神进入了今天这个文化工业的小时代，这种尴尬，这种举措，你这套道貌岸然，而且电影里的道士是回到山上，现实中的陈凯歌是回不去了。

    

    查建英：对。

    

    许子东：这是第二个层次，你讲的更妙，第三个层次，原来从陈凯歌的这个道士可以惊人的预见性，我们在张柏芝身上看到了，我们在房祖名身上看到了，现在又在张震跟郭富城上进一步发现，这个真是厉害，第三个层次是炒作策略呢，还是你发掘出来的意见呢？

    

    查建英：这个层面上真接轨了，现在中国观众我觉得你要不拿掉这两片都会这么笑场的，都会这么毒的，哎呀，暧昧，可是当年我们看《大阅兵》可是没人看出来，说同志。当时那是就是同志。

    

    窦文涛：说明咱们接轨了，咱们至少跟蒙特利尔的那个评委接轨了，当年他们在外国人看起来。

    

    许子东：所以谁说凯歌过时了，他穿越时代呀。

    

    窦文涛：高奏凯歌，他是时代的主旋。

    

    许子东：我看这个电影，同时看了一个尔冬升的《路人甲》，那个非常有趣的一个对照，一个是大陆名导拍香港的武侠片，追胡金铨、张彻、王家卫这条线索挑战，另外是一个香港导演拍大陆戏，香港导演拍大陆戏这个不是第一个了，《十月围城》对不对，好多了，最近谁还拍《智取威虎山》，徐克。

    

    查建英：对。

    

    许子东：但尔冬升这个拍得非常主旋律，我的主旋律是正面的词，他写大陆的弱势群体，就是横店的群众演员。他写的就是非常非常地写实，而且他把握的这个分寸，而且用的全部是无名的演员，有名的人没有。

    

    查建英：你这么一说我就想到了，刚才我们说了半天，好像只有两种选择，就是要不然是这个道，要不然是魔，不叫魔，小时代，要不然是大时代。但实际上就还有这么一种选择，你说的，包括我就想觉得应该一提的就是贾樟柯，贾樟柯代表了一种又不是第五代的，也不是现在的这些纯商业片的另外一条路，他拍的还是，你看他的题材也都是当代的，对吧？但是他并不是大片，然后他走的那个（路线）我觉得是比较小众的，你可以说他，可能他早期比如说拍的很多片有些可以叫做文艺闷片，比较沉闷，大家看不上去，好像一个长镜头摆在那儿没完没了，拍的也都是一些无名小卒，对吧。然后去欧洲得奖，可是这边好像有一阵好像还不能放，后来解禁了，放了，也是小众观众。

    

    许子东：反正大家的标签它是一个为外国人拍片的那个导演。

    

    查建英：但是其实他后来，我看他最近一个叫《天注定》，我其实还是在纽约那种也是一个艺术电影院看的，但是我觉得其实他这个片子有一种新的走向了，我感觉。一个是你看他的题材还是，其实都是近年的著名案件改编的，富士康的那个工人，还有一个就是邓玉娥，那个女的把剪刀刺杀的那个，对吧，就是几个小片组合，但是那个节奏不是那种沉闷片了，有点那种好莱坞动作片的那个节奏了。然后里面的串的一些东西也是，就是杂糅，就是又有那种戏剧感，也有现实性，也好看，就是这种我不知道你尔冬升因为我没看，我觉得其实这里面还是有一条。

    

    许子东：尔冬升这个更加朴实，那个《天注定》我看了，我的感觉是它跟余华的《第七天》有点类似。

    

    查建英：你说那个小说《第七天》。

    

    许子东：小说《第七天》有点类似。就是说他把目前社会上最骇人听闻、最可怕的事情把它串联起来，但是尔冬升的不是那个梁朝伟他们都写影评嘛，连林青霞都写影评嘛，他这也是一种新的制作方式，就是演员全部是不认识的。

    

    窦文涛：他那个电影。

    

    许子东：宣传的人是很有名的。

   

    窦文涛：他这个贾樟柯跟尔冬升完全不是一回事，就是我做过一个电影节目，就是他们这个，《我是路人甲》这个剧组来，那都是横店匪兵甲、匪兵乙、路人佳、路人乙，这些演员到最后就哭，冲着尔冬升鞠躬。因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就是，尔冬升也说，尔冬升也是因为在横店拍戏，他有这个感触。他说这些人他们从来没有做过电影的主角，这种感觉确实是。

    

    许子东：他里边有两场戏非常引人注目，一场戏就是一帮年轻人，就是横漂谈人生意义，这场戏就生硬。因为这种谈人生意义通常大学生宿舍才会谈，民工这么谈有点尴尬。

    

    窦文涛：还是让凯歌来谈吧。

    

    许子东：对，让凯歌来谈，但是接下来有一场戏是写拍戏的，写一个演员到紧要关头，他抛弃了妻子，为了拿一个角色，可到紧要关头出状态了，演不下去了。那场戏也很长，有力，为什么，尔冬升是导演，这种拍戏的场面他太熟了。

    

    窦文涛：咱还是说说《小时代》吧，《小时代》最近不是，我觉得这也有一种对比，就是说你看陈凯歌他拍出了这样的电影，但是他在思想意识上仍然觉得你拿电影换钱这是下作的，是下贱的。

    

    许子东：而且他还有人生感悟的责任。

    

    窦文涛：可是另一方面，其实我认为郭敬明他不是年少轻狂，他是一种应激反应，因为他被人家骂的也够呛，对吧？所以他现在反而你把他逼向另一个极端，就是说甭说我年少轻狂，我就认胜者为王，赚钱了不是，我这《小时代》一二三四加起来票房十几个亿，广州话讲吹吧，吹吧就，广州话的意思你拿我怎么着。

    

    查建英：对，我剽窃不道歉，我怎么着，我真的有朋友就是这么说的。我鄙视不鄙视郭敬明的人，他就拒绝看了，你知道吗？有这么一批人，我说的还不是咱们这一代的，我说的真是80前后的这一批人，包括我女儿这样90后，有一些小孩她的同学，为什么她现在跟我说，你给我买个碟《小时代》，我也要看看，因为她90后的。

    

    许子东：你女儿也看《小时代》？

    

    查建英：她没看呢，但是她的90后的小女孩看，她说我一二三四我都要看，看完了虽然她也要表示这个太低级了，因为这据说是给初二女生看的，但是她还是要看。

    

    窦文涛：这个现在的比如说90后的，你要知道，所以我就觉得像我们这个岁数，乃至于像凯歌导演这个岁数的人，你都有一个了解，你看明白这个社会了吗？它在发生什么变化，比方说这些90后的大学生，这些女生，郭敬明的小说是我们整天拿在手里，整个的中学时代就是看郭敬明。她说就像过去看琼瑶一样，我们就是看着琼瑶的电视剧和郭敬明的小说，她也承认这就是个爆米花的电影，可是你知道这女孩跟我说一句话，我觉得也挺有意思，她说对于一个他相信这一套，他很真诚地写出了这些东西的一个人来说，你也不好意思说他low吧。就是我记得查老师曾经说过，这就是他的梦。

    

    许子东：不是，这就是爆米花，你从来不喜欢爆米花的这种人生。

    

    查建英：而且我说过一个叫往那儿比，它是有一个东西，我要追求的这个东西，叫成功也好，以金钱，以什么量，颜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