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霸王别姬》谈《道士下山》 经典国产电影应大规模重映

    窦文涛：《锵锵三人行》，是不是该聊聊《道士下山》了，反正电影我也没看过，导演咱们也不认识，所以你们可以随便讲。好像查老师跟这个凯歌导演还是有一面之缘。

    

    查建英：十几年认识的，对，也可以算是朋友吧，但是这十几年都没来往了。

    

    窦文涛：那你对这个老朋友这十几年来的这个变化有什么看法？

    

    查建英：这球踢我这儿了，我觉得咱们既然是谈《道士下山》，只有一个看了片了，咱们先从看了片的说起，好不好？

    

 

    许子东：我非常喜欢看陈凯歌的电影，看他的电影其实之前就有期待，其实有两个陈凯歌，你要看从哪个角度，一个是《霸王别姬》的陈凯歌，一个是《无极》的陈凯歌。你要从《霸王别姬》的陈凯歌的角度来看呢，说实在话是有点失望的，看这个戏，其实他最早震撼我的是《黄土地》，那个画面就很好。他后来拍过一些以文学题材的，比方说他把史铁生的《命若琴弦》改成一个叫《边走边唱》，那个不成功。然后大家期望很大，他把阿城的《孩子王》改编成电影，那个时候大家也期望很大，但是也不是太成功。所以他讲故事，但是《霸王别姬》是非常好的。

    

    窦文涛：那绝对经典。

    

    查建英：经典，对。

    

    许子东：虽然很多人，我个人觉得是写文革最好的三部电影。

    

    窦文涛：我甚至有时候假想，就是说你甭管怎么说，今天的社会怎么样或者说有人说这导演过时没过时，我怎么老有一个感觉，我觉得就是原样的霸王别姬》，就是现在刚上映的，我认为也是牛的。肯定，不管票房口碑，那就是一样。

    

    查建英：所以叫经典。

    

    

    许子东：现在有人认真地在讨论大规模的重放，就是这样的好的经典大规模的重放。其实我觉得这种电影应该重放，因为现在很多年轻人现在没机会看到这样的电影。如果你说整个中国电影一百年来你要列举比方一百部、五十部最经典的，我觉得《霸王别姬》都有可能在。

    

    查建英：电影频道应该重放吧？没有再重放吗？

    

    许子东：频道不一样，现在这个大规模的这种影院、这种科技、这种效果感觉是很不一样的。

    

    窦文涛：赞颂之词说得够多了，《道士下山》比这个《无极》怎么样？

    

    许子东：比《无极》有进步，有进步。

    

    窦文涛：他是你学生吗？

    

    许子东：比《无极》有进步，比方《无极》里边有些笑点，比方有个皇后破到屋顶上脱衣服，有惊人的预见性，这次又有惊人的预见性了。这次房祖名演了一个武术大师的儿子，而且里边吃错药，明白吗？武术大师的儿子在剧里边，脸都吃坏掉了，最近我听说陈红说房祖名要毁了这部戏，因为他后来。

    

    窦文涛：对，就引起了一个话题。

    

    许子东：他吃药是后来的事儿。

    

    查建英：你现在说的是进步吗？就是吃错药什么这些是比《无极》更进步了？

    

    许子东：当然比《无极》有进步，因为《无极》那个大家都笑出来了。

    

    查建英：你够损的。

    

    窦文涛：人家陈凯歌自个儿还聊呢，说你看我这电影有预见性吗，当时房祖名还没出事，但是在我的电影里他就已经服毒了地

    

    查建英：从这个意义上，我都没听明白。

    

    许子东：武二代，一个武术大师的二代吃错药，你看这么有预见性的。不过，说实在话，我不敢开玩笑，我是非常认真地进戏院买了票看的。故事没讲好，就是《道士下山》它原来的意思就是一个道士很纯洁的，到人世间见了各种各样的罪恶，经过这一番磨炼，最后回到山上。可是它前面那个故事还行，由林志玲演了一个潘金莲式的故事，跟范伟这么一个，我们不想剧透了，反正前面的故事。但是它主要是它的后面，它请了两个大牌，一个张震，一个郭富城，这两个大牌的故事跟前面的故事没关系，我估计这两个大牌大概都不愿意跟林志玲里边的淫妇的这个角色发生什么。所以后面变成另外一个个故事，所以很客观，我们撇开陈凯歌不讲，不是我个人看法，反正走出剧院的时候，后面的人都在抱怨，这个故事不知道在讲什么。

    

 

    窦文涛：口碑不好，口碑不好到什么程度，口碑不好到以至于有人猜疑，这部片子是不是在进行一种差评营销或者叫争议营销，对吧？但是照你说的没拍好，那么原因是什么，为什么《霸王别姬》拍得那么好，这个就后来拍不好了？你解释，你作为他的故交。

    

    查建英：我说一下，作为没有看过这个片子，因为我的确就是看的这些朋友圈里的评论都是很糟，但是糟的就是其中有一种声音我注意到，就是说凯歌现在已经弱到都不忍批评他了。但是我就想这为什么不忍呢，我就联想到就前几天他们转发的一个，是冯小刚的评论，就是大概也是看到了这个片子。冯小刚评陈凯歌的一句话，冯小刚的这个大概是在微博上转发，是真是假我不知道，反正就是说冯小刚说你看我现在已经到了洛杉矶，现在天这么蓝，阳光这么好，我站在山顶上，觉得视野非常地辽阔。然后我听到陈凯歌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了两句话，陈凯歌说，就是说的我们导演能负责的事情有多少呢，可是一个片子出来，所有的罪过都得我们担着，然后这是凯德说的话。然后冯小刚接着就感叹了，说的是啊，从来都是要求我们拍出无愧于时代的好片子，可是我们老是陷在有愧于时代的泥潭里边，我们想跑可是总是拖泥带水。他说从这个片名到白，从一场戏到每一句话，所以说这个片子出来已经遍体鳞伤了。我感觉他就是说，心心相惜，觉得说作为导演，你们都看到是一个成品多么的垃圾，多么的多少不好，对吧，但是你们知道我们能拍多少呢？我们当中又经过了多少考虑呢？我们的限制你想过吗，他是这个意思。

    

    窦文涛：这个凯歌这个导演他好像流露出一些难言之隐，就比方说这个电影的这个旁白大家觉得莫名其妙，他那意思就是说，结尾那旁白我自个儿也不喜欢，但是就是说那好像有一些不是他的意志，但是他又说，这也不一定是主管官方的关系。可能你就觉得他好像需要顾及很多方面，所以出来了这么一个不尽然是他自己意愿的结果。

    

    查建英：至少我看了觉得这个感觉挺拧巴的，就是说可能你在考虑题材的时候有限制，所以你就拍了这么一个东西，可是你在拍这么一个东西当中您又揉得，比如说我又得就这个，我又得就那个，然后就最后出来这东西，你也不能全说就是因为，我有一些没有，我本来特别适合拍的东西我不能拍，而我拍了这个。但是你就拍了这个，咱们就这个讲究，那就是得货比三家，你觉得拍得怎么样，这是两回事。

    

    许子东：大家都在这个文化体制当中挣扎，但是有的人就相对来说比较挣扎地好，比方冯小刚，我觉得冯小刚大投资，他拍的什么《唐山地震》、《1942》坚持他自己的风格。陈凯歌前面两部戏也都中规中矩，《赵氏孤儿》和《梅兰芳》，虽然黎明演梅兰芳我们是有点失望。

    

    窦文涛：但梅兰芳开头那一段多好啊。

    

    许子东：但是这个戏还是扎扎实实的，我们为什么会对陈凯歌有这些失望，其实就是因为希望。因为我们印象当中，我心目当中的陈凯歌是一个文学青年，是一个对文学有追求的。那这个片子伤在哪里，其实就是被这个文化体制给害的，它其实这个片子成功成功在哪里，大家为什么进去，就是大牌，就是一看不但有陈凯歌，还有林志玲、范伟、王宝强，还有张震、郭富城，你看，那是挡都挡不住，男女老少的人这么多人出来，谁能挡得住。

    

    查建英：而且你说他不会讲故事我觉得也是好奇怪，至少我认识20年前的陈凯歌，那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就是真的是会讲得有声有色的。所以你看到的那个《霸王别姬》，尤其是我觉得前三分之二那故事讲的简直就是跌宕起伏，那真的是挺像陈凯歌的那个风格的。

    

    许子东：我上课一直说，《霸王别姬》是比李碧华的小说更好，很少有电影改编好过原作，所以李碧华后来再版《霸王别姬》，他索性用了他电影版的很多内容。他本来是一个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是讲这么一个内容的，它变成了各个时代的演变，是有史诗的《霸王别姬》。

    

    窦文涛：我没看这个电影，对。

    

    查建英：那为什么现在这个故事讲不好呢？

    

    许子东：钱害的，成也是钱，坏也是钱，你找这么多大明星，你搞这么大的制作，你背了这么大的包袱，为了这个票房，你就要为了这个文化工业做牺牲。

    

    窦文涛：可是这次陈凯歌接受采访的时候还是掷地有声，说拿电影换钱那叫下贱。

    

    许子东：人不能如此到这个地步。

    

    窦文涛：不是，恰哈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是他这个电影刚开始宣传的时候接受的采访，那时候《小时代》还没出来，但是这个话被注意到的时候，恰巧是《小时代》这个片子正在宣传期，所以人们又把这两个事儿说在一起。

    

    许子东：人家以为这个话是郭敬明说的。

    

    查建英：你这么一连我倒是觉得这其实形成了一种大时代和小时代，有点相应。

    

    窦文涛：你说的对。

    

    查建英：他们是，就是不光是陈凯歌，就整个，连冯小刚在内，包括咱们说张艺谋什么第五代什么的，都是大时代，但是就是第五代之前也是大时代，就革命时代，那是一个大时代，对吧。改革开放初期也是个大时代，八十年代是个大时代，是个浪漫的时代，对吧？

    

    许子东：他编的书，八十年代，你那个书里边有陈凯歌，是吧？

    

    查建英：有田壮壮，田壮壮也是，就是很悲壮，那时候跟钱没多大关系，因为钱是国家出的，对吧？你也不用讲票房，自然有票房，而且还有讲，这都是一个大时代的一批导演。

    

    许子东：大时代讲意义，小时代讲钱。

    

    查建英：或者这个意义也变成小意义了，比如说你看这《小时代》，咱们其实在这儿谈过，谈过之一，咱们就是我没看之四，但是至少我在这个电影院里看到它那个之四的名字叫灵魂尽头，是吗？我都不知道，我觉得这都是，灵魂尽头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对，你想想。

    

    窦文涛：灵魂的尽头是物质吗？

    

    查建英：是没有灵魂的意思。

    

    许子东：灵魂的尽头就是肛门。

    

    查建英：你这说的更损，对吧？因为生活尽头就是死，对吧，那就是没灵魂，灵魂尽头没灵魂，一个没有灵魂的片子，他自己这么说的，又是《小时代》，又是灵魂尽头。你想想，大时代是什么，我们都是精神，都是灵魂。

    

    许子东：大时代《道士下山》，人生的感悟，宇宙。

    

    查建英：他下了山了，下了山他不知道怎么办了，到了另外一个时代，他不错乱，你说能让他怎么办呀。

    

    窦文涛：对，他这个解释很有意思，我觉得刚才查老师讲的，可能讲出了这个原因。就是其实不光是陈凯歌，可能是在陈凯歌上表现的比较突出。

    

    许子东：对。

    

    窦文涛：陈凯歌、张艺谋、姜文、冯小刚，我认为这些个成就卓著的这一代导演他们在新时代都面临这个问题，就是就像你说的，他这个电影的角色名字就解释了这个原因了。《道士下山》，道士原来是修道的，修道是不言利益的，可是你也得还到凡尘，你下山了之后，那名叫何安下，王宝强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