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功章背后的牺牲与大义 活下去的希望留给袍泽苦痛留给自己

核心提要：对越自卫反击战期间，面对越军袭扰我军选择主动出击，兰剑B行动是中方开展的一次出击拔点作战。战场如修罗场，生命在不经意间就会消逝，但我军战士们的意志，将会永远留存。

凤凰卫视5月31日《凤凰大视野》，以下为文字实录： 

解说：他们的战场在遥远的西南边陲。

关建民：高射机枪一直在，哒哒哒哒哒哒，就这样子对我们突击队员进行扫射。

解说：采用战地拍摄影像。

赵旭：我在他身后不远的一个死角上，拿着摄像机在拍。

解说：这是一段刻入骨髓的记忆。

杨建德：越南一个兵，他头伸出来一看，这家伙，上来人了，头又缩回去了，他看都不看。

解说：这是最真实的战场。

战地实况影像：队长负伤，你下去吧，先救队长。

战斗英雄身负重伤却把生的希望留给队长

姜楠：刚才那段视频曾在媒体和网络上反复播放，震撼了亿万中国人，视频中的战士名叫顾金海，是第一突击队的队员，当时正在执行兰剑B行动的任务，至今他身负重伤，却喊先救队长的故事还在网络上广为流传。自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参与兰剑B行动的突击队员们就注定被联系在了一起，有了一条牢不可破的纽带，他们也反复说着一句话，那就是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

解说：兰剑B行动是中方开展的一次出击拔点作战，目的是反击越军对中方部队的袭扰。

张祥海（时任集团军作战处长）：10月14号12点58分集团军首先在那拉口八里河东山等多个方向进行的兵力、火力、无线电和工兵破障的佯动开始。

解说：1点零3分，中方开始炮火准备32分钟，同时火箭爆破器在敌方防御前沿，成功开辟两条通路。

张祥海：1点35分，步兵突击队发起冲击，7分钟就突破了敌人的防御，并攻占了604阵地。

解说：按照作战计划，第一突击队在占领604表面阵地并且控制住战场局面后，第二突击队超越第一突击队向968高地发起攻击。

周先敏（时任第一突击队队员）：占领604表面阵地之后呢，我和周玉斌就在这个604阵地发现一个洞，就是越南的猫耳洞。我俩一个在洞这边，一个在洞这边守着，我俩就是轮换着打枪，他的子弹打完了之后呢就是轮到我打。

解说：越军阵地有较为完整的防御体系，虽然整个山头已是一片焦土，地面工事都已被炮火摧毁，但是地下的坑道和洞穴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非常坚固，洞内还有很多枪打不到，手榴弹炸不到的死角，有的只能将其炸毁，因此搜剿打洞已成为兰剑B行动新的难点之一。

马权斌（时任第一突击队队长）：非常意外，非常突然，当时那手榴弹塞进去都炸了一个，结果里边还有，完了当时调去了个喷火兵，就洞子里面就直接就因为喷火。

姚炳文（时任突击队喷火兵）：喷火器主要是打的屯兵洞，因为这个火进去可以拐弯，像枪射进去都是直的，说这个尤其在山岳丛林作战，消灭猫耳洞、碉堡这个效果还比较明显。我们喷火兵一喷，喷火本身有震慑作用，再火焰的温度是八百到一千一百度，那个火喷出去，所以说它一打，步兵再一炸，就说喷火兵一喷紧接着步兵上去拿炸药包，把洞口给一炸，一封。

解说：最终突击队员们还是拿下了越军工事，并进入洞中搜剿到战利品。

周先敏：白国良进去之后，就缴获了一个越军的做饭的锅，拿出来了。

马权斌：不仅要把洞子的残敌要打掉，而且还要清剿战利品，这是都有规定的，你打仗你消灭没消灭了几个敌军，那不是你说几个就几个，根据战利品。

战地实况影像：这是战利品吗，战利品，还有什么，还有里边就块防潮布了。

解说：视频中问话的是当时负责跟拍的摄像师之一，名叫赵旭，在突击队员攻打越军工事时赵旭也一直与突击队员们在一起，在这个过程中，他拍到了一段令人感到震撼的画面。

赵旭：这个当时就是我在这个炮弹坑里面，这个就是顾金海，这个左手就是我拉他的左手，我摄像机拍着他，他猛然间回头向我喊了一句，先救队长，然后就慢慢地倒下，牺牲了。

战地实况影像：我说你下去吧。

解说：视频中的突击队员名叫顾金海，他牺牲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场，那么在这段视频之外事情又是什么样的呢？

马权斌：顾金海，他自己是炸掉了敌人三个火力点，这个时候，他还在继续在搜剿残敌的时候，当时就是一发炮弹，已经就到我们头顶了，刚侧身喊他卧倒的时候，这个时候炮弹就在我们两个之间爆炸。

战地实况影像：队长负伤，队长负伤，我是三班长。

解说：马权斌是第一突击队队长，他受伤后队员们立即对他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处理。

马权斌：我当时想说话喊不出来，因为我的下巴已经打脱臼了，我的班长通讯员都在我周围，迅速就抢救我，给我包扎。

马民远（时任第一突击队通讯兵）：我们给队长包扎伤口的时候，说是队长完了以后我们送他下去，完了后进行治疗，队长不不去。

战地实况影像：拉下去，队长，把队长拉下去。

马权斌：包扎过程中，当时我看到了我们那个顾金海，他在那趴着当时还没有人来得及抢救顾金海，当时我看的那个非常清楚，就是头部中弹。

马民远：就是完了以后队长那时候死活不去，完了以后说是让我和毕东玉去救顾金海，给顾金海包扎伤口，顾金海完了以后喊了一句先救队长。

战地实况影像：顾金海，背下去，快，背下去，先救队长。

马权斌：我就想我们一个战士在生死十字关头，他没想到是自己，而想到是别人，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想的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所以我们顾金海这一声呐喊可以让陪伴我这么几十年，三十年。

解说：顾金海牺牲时刚满20岁，来自宁夏自治区的一个农村，1986年底，他被中央军委授予战斗英雄的称号。

徐俊（时任416团5连指导员）：顾金海的爸爸，拿了一等功的军功章说是，我不要军功章，说指导员，我就要我的顾金海，我说对不起，叔叔，我说我不能还你顾金海了，我只能给你军功章，全国战斗英雄。

解说：在上战场之前顾金海为父母留下了一封遗书，尊敬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在我上阵之前首先我再叫一声爸爸妈妈，如果我在这次战斗中光荣牺牲了，请爸爸妈妈不要难过，我是为祖国而死的，我是光荣的，你们也是光荣的。

战功煊赫背后是无数战友的牺牲

姜楠：战前，部队中上级对对越自卫反击战提出了前所未有的要求，四个不丢，即阵地、人员，包括烈士、武器装备以及文件，一件都不能丢，这是圆满完成作战任务的重要标志。关于10月14号的兰剑B行动，越南军方曾经在广播中声称越军俘虏了一名中国战士，名叫郭振武。这对于中方来说，如同一声惊天的响雷，如果情况属实不仅会让兰剑B行动的战绩大打折扣，而且给老山官兵抹了黑。虽然中方部队中没有叫郭振武的战士，但第二突击队队长名叫祁振武，这件事情是否与祁振武有关。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解说：这是部队中难得的欢乐放松的时刻，视频中的跳着迪斯科舞步的名叫祁振武，不久之后在兰剑B行动中祁振武作为第二突击队的队长带领突击队员在604阵地加入战斗，向越军的纵深实施超越攻击。

张祥海：17分钟就攻占了968高地主峰，并迅速以一部兵力占领有利地形，构成对内对外正面，断敌退路，阻敌增援，主力转入搜剿打洞。

解说：第二突击队队员杨建德攻占968高地之后，突然看到一名越军。

杨建德（时任第二突击队队员）：越南一个兵，他头伸出来一看，哎呀，这家伙，上来人了，头又缩回去了，他看都不看。

解说：令杨建德更加感到意外的是不一会，缩进工事内的越军又爬出了工事。

杨建德：我已经卧倒准备，看这个啥情况啊，结果人家出现这个情况，他连回头看都不看，出来就朝他们那个方向就跑了。所以这时候我就在后面就一梭子，这是我打掉的一个。

解说：第二突击队迅速全歼968高地守敌后，兰剑B行动进行到了最后一个阶段，祁振武组织突击队回撤时突然遭遇越军疯狂的炮火袭击和炮火拦阻。

马权斌：祁振武先让我们的战友先撤下去，让我们的伤员先下去，所以他指挥班长把我们的伤员赶快抬下去，自己这时就留下来，继续给其他伤员包扎伤口，抢救伤员。

解说：即使在生死攸关的时刻，祁振武最先想到的是将伤员先送下去，并对突击队员们下了命令。

刘崇（时任第二突击队队员）：他就说谁背下去一个烈士，谁背下去一个伤员，我给他记二等功，我说队长，赶快叫战勤队赶快来增援，我说我们现在已经每个人身上背了就是35公斤重的东西，两个多三个小时了，体力也透支太厉害，队长说别罗嗦，罗嗦老子给你一梭子，这就咱们说笑话，但当时谁也笑不出来。

解说：不久之后一发炮弹打过来，刘崇看见了令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恐怖画面。

刘崇：那是第三次炮击的时候，当时就是我们队长一下把半拉脑袋给削掉了，包括一个眼睛。

解说：祁振武当场牺牲，刘崇也被炮弹击中，身负重伤，最后被战友救下了阵地，送到医院治疗。后来刘崇得知，越军在广播中声称捉到中方俘虏郭振武一事，可是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叫郭振武的战友，而队长祁振武已经牺牲在他的面前，祁振武残缺的遗体也在战场上被抢运回中方阵地。刘崇曾在战后这样记述道，对情况的分析判断，当我们完成出击作战任务回撤后，越军捡到了祁队长被炮弹炸飞的一块手臂，而炮弹正好炸掉了手臂上的胶布。

刘崇：我们上去之前是，每个突击队员都是左大腿内侧和左肩膀都扒着一块那个胶布，咱们手指头那么大小，上面写的是姓名、血型、代号，免得就是有些战士负伤以后昏迷了以后输血不知道啥血型，是不是把那个祁连山的祁，血一模糊是不是看成那个郭字了。

解说：刘崇还曾在战后记述道，祁振武中祁字的左边只剩下右边的右耳旁，写有两个半字的胶布被越军捡到，因此越军以此为依据猜测出郭振武三个字，而越军声称抓到了中方军人郭振武这样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祁振武是东乡族人，时年22岁，这次战斗祁振武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兰剑B行动之前，祁振武找到指挥员徐俊对自己的身后事做了嘱托。

徐俊：14号打仗嘛，13号的晚上他就过来跟我说，指导员我这可能还有几张照片，4张照片，还有60块钱嘛，600块钱，就这样，就拿了他的钱我也没说啥的，如果我死了以后你把这个钱和这个照片交给我父亲。我说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说一定是安全的，安全的。

解说：兰剑B行动分为三个阶段，第三阶段是全歼守敌后，适机组织分批安全回撤到中方阵地，但突击队员当时回撤的路线被越军封锁。

关建民（时任416团5连文书）：越军的炮火在那个阵地上，也不知道啥原因，当时也就是有，有停顿了很长时间，不打了，不打了，可能是越军炮火最后延伸，跟后头这个迹象，我感觉应该是延伸，所以说是很明显就感觉1058上那个高射机枪一直在哒哒哒哒哒哒，就这样子对我们突击队员进行扫射，这样我才发现1058这个高射机枪报到连以后，所以说我感觉应该是有线通讯应该是，就这个电话机应该是通着的，随后没有几秒钟越军那个高射机枪就被打掉了，就哑了，也说基本上是这么个状况。

解说：下午5点多钟，突击队员们撤下了战场。

姜楠：兰剑B行动结束后，没有负伤的突击队员共60余人，在众人的迎接下回到了驻地，当晚炊事班为回来的突击队员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接风洗尘，部队在突击队员们的住处还准备了一些夜间节目，兰剑B行动从开始到结束突击队员们所在的部队都极为重视，一周之后，还要为突击队员们开一次盛大的庆功会。那么突击队员们立下了怎样的战功，战后，他们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解说：画面中的人是5连副指导员杜晓华，当时的他正在记录兰剑B行动突击队返回人员的名单，后来在清扫战场时杜晓华看到了死后的敌军。

杜晓华（时任416团5连副指导员）：越军的话，那么这头发都这么长，那个子的话也不是很高，大概一米五几的样子。越军的面部，头顶啊，头盖骨整个没了，就这个在后脑勺的地方，有这么一揪，有这么长的头发。

解说：兰剑B行动对经常袭扰中方的越军起到了极大的震撼和威慑作用，战后经过统计兰剑B行动共毙伤敌人229名，缴获各种枪10支，火箭弹1枚，装备一批，毁敌炮火19门，轻武器67件，电台2部，毁敌工事165个，观察所11个，指挥所2个，驻兵房数栋，引爆弹药1批，中越双方伤亡比例为1比6，中方以小代价取得了大战果。兰剑B行动中还有12个照相和摄像组，与突击队共同踏上了战场。其中一部分跟随突击队员展开拍摄，另一部分进行战场近距离定点实拍实录。

张祥海：可惜的是战斗中我们跟拍的一些摄像员，照相员，有些同志光荣牺牲，有些同志英勇负伤，我们拍录的一些摄像照相资料，被敌人的炮火摧毁。因此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实战中跟拍的资料是有限的。

解说：负责战场跟拍的赵旭极为幸运，在兰剑B行动中他只负了轻微的皮外伤，并且将所拍下的战场实录资料安全带回驻地。战斗胜利后，赵旭被部队授予了一等功。

赵旭（时任集团军司令部摄像员）：这个呢就是我当年荣立一等功的奖章、证书，我的父母就不相信，讲我的儿子还能立一等功，他们不相信，立功喜报送到我父母的单位，我父母同样都不敢相信，我父母就没有敢收，没有敢接，就单位先接下了。讲你没有负伤，你没有残废，你能立一等功吗？那不可能的事情啊。

解说：后来赵旭的父母确认自己的儿子立了一等功，兰剑B行动中因为战场实拍这一举措而影响自身命运的除了赵旭还有很多官兵，负责救护的战士范守义，就是其中之一。

范守义（时任突击队卫生员）：随便立个功，咱们表现这么好还能没有功嘛，二等功就可以了呗，反正有功就行了，反正咱们就说现在的政策回去有功就给安排工作了，可以了，结果过了有几个月，宫政委说有视频，说哎呀，这小伙子真的，你还有视频上还有你呢，现在可以给你一等功了我听说，我说一等功，我就一等功了。

解说：当年参加兰剑B行动的官兵，共两百余人。其中冲锋在战场最前面的大多是5连的官兵，兰剑B行动结束后，5连指导员徐俊就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要在一周之内把兰剑B行动评功的名单交上，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徐俊：我说那你十九个一等功，这个数字怎么控制的嘛，什么道理嘛，你给我十九个一等功，怎么道理是怎么来的嘛，当时当兵的嘛，就服从嘛，我说十九个就十九个，二等功也是嘛，三等功也是嘛，就是给数字的，没办法的。

解说：对军人来说战功是对自己表现的最大肯定，也是自己上过战场最好的证明，当时部队中对立战功的官兵也有相应的奖励政策。

马权斌：特别是这个，全国各地一种就是对老山前线的一种拥军热，当时陕西甘肃等地出台什么政策，就是参战的农村的战士立三等功，回去就可以安排到工作，那想那对农村战士那多大的诱惑。

解说：名额有限，时间紧迫，战况难辨，这个功究竟要怎么评呢。

徐俊：我们几个商量，那就干部让战士，活着的战友们让死的，这个好的就是没有负伤的让负伤的。

解说：把应得的战功让出去，对谁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但是这些走下战场的战士们却很平静地接受了连队的安排。

徐俊：大家都是，当时都是接受的，我活下来我就很满意了，很高兴了，我就感觉到我就这一辈子最幸福了。

解说：2016年10月14日，徐俊与5连的战友们来到麻栗坡烈士陵园祭奠在兰剑B行动中牺牲的5连烈士们，有关兰剑B行动的记忆已经刻入他们的骨髓之中，永不磨灭。

男：烈士陵园的战友们，10·14牺牲的烈士们，今天我们10·14的幸存者来看望你们了，你们在那地方过的还好吗？

姜楠：兰剑B行动之后5连官兵所在的集团军又在1986年10月19号和1987年1月5号还有1月7号，分别打了三次成功的出击拔点作战，而我们明天将要讲述的就是1987年1月7号的黑豹行动。极为特殊的是这场战斗整整持续了十多个小时，战斗结束后对战双方的炮管都打红了，部分炮兵阵地的炮弹也都打光了，那么黑豹行动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持续这么长时间呢。

《凤凰大视野》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姜楠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 20：00-20：30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 09: 00-09: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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