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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震海：作为一个中国当代的作家，您怎么看来自顾彬教授和朱大可教授对中国文学，可以说是一些非常严厉的批评意见。

北村：从我的角度来看，我觉得中国还是有好的文学，也是有很多的好作家，问题是没有舞台加以呈现。

邱震海：您说的舞台是指什么？是指出版社吗？是指图书市场吗？还是指什么？

北村：现在只剩了出版的繁荣，没有文学的繁荣。

邱震海：出版的繁荣和文学的繁荣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北村：这个区别非常大。因为我觉得商品经济对文学文化的冲击是非常大的。我记得朱大可先生十几年有一篇文章叫《空心的文学》，那么这个是非常奇怪的一个寓言，到今天，十几年后，我觉得非常有意思的是，就是说一个汉学家提出这么一个观点，跟这个观点完全一致，比较成功的一个合作，我觉得这个本身的过程非常有意思。

邱震海：您刚才说到现在中国的文学空洞化，十几年前文学相对比较繁荣，但是刚才德国汉学家顾彬先生他的观点是认为49年以后，中国的文学至少在语言水准下已经严重的下降，首先看一下，您怎么看中国拿顾彬先生的话说，中国作家语言水准下降的问题，您认同这一点吗？

北村：我觉得好像不能这么来归结是语言的问题，因为语言本身它是有内在力量，如果内在力量丧失了，那么原本魅力就丧失了。我举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例子，现在英语文学，实际上英语真的魅力已经在衰减了，以文学本身的力量在减弱了，这个什么原因呢，就是因为在西方整个的文学，他们在崇尚崇高价值方面已经开始衰退，所以说需要一些边缘的英语来恢复。我觉得这个归根结底不是一个语言的问题。

邱震海：现在我们看一下，语言先摆一边，无论是顾彬还是朱大可先生都无数次提到作家的独立性问题，您认为中国当代作家有独立性吗？

北村：在这一方面，我觉得中国作家的感受能力和感觉能力很强，但是他的心灵和思想能力普遍较弱，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邱震海：思想的能力较弱，勇气呢，中国作家的勇气怎么样？

北村：勇气上很需要。光靠勇气还不够，为什么？我倒不认为说作家必须像社会活动家一样，仅仅外部去关心一些，比如说底底层人的生活这些。最重要的我觉得作家应该追求个人的自由，如果他自己跟他精神崇尚的价值有一个基本正确关系的话，他必然会成为一个关怀的作家。

邱震海：现在我们重新请出顾彬教授和朱大可教授，在听完北村教授的讲话之后我想听听二位的意见。我想我们这里分两个问题好了，一个是顾彬教授提出来的语言问题，就是艺术水准的问题，另外一个就是道德勇气，公共精神，以及独立性的问题。首先我想请教一下顾彬先生，刚才北村先生提出，其实语言的问题，哪怕在英语世界，目前的英语文学当中也是存在，认为中国现在当代的作家他有另外一种语言的感受和表悟能力，您怎么看这个问题，顾彬先生。

顾彬：语言的问题，当然是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我不想再重复刚刚说的话，但是我们会发现外国作家和中国作家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在哪儿呢？中国作家都不会外语，他们不能看在国外发表的版本，他们只能够看一本，因为中国不重视翻译家，所以不少外国文学是翻成不太理想的中文这是第一。第二，中国当代作家基本上都没有传统，古代汉语他们都不掌握，所以完全失去了49年以前中国作家有过的基础。如果你看中国当代文学，中国当代文学家的作品，基本上你不要查什么词典，但是如果你看鲁迅的话，你应该查字典，你没有别的办法，要不然你看不懂。

邱震海：这是两个非常严厉的批评，一个是中国文学家不懂外语，另外是中国作家没有传统文学的根基，北村先生，你怎么回应这一点。

北村：我不是太同意顾彬教授的观点，我觉得无论是哪一个文化领域里面的作家，或者是民族领域的作家，我觉得要认同朴实的价值，就是问题在哪里呢，所谓空心的文学，我是非常赞同这个说法的，空心到底，我们文学缺乏什么东西，我打一个比方，海里面的鱼为什么不会咸呢？因为它有生命在里面，一旦它死了，马上就咸了。所以说中国文坛当中，中国文学是垃圾，那么在这个判断，我认为最主要失去内在精神性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邱震海：朱大可教授，您认为语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把握是一个作家能够创造出好的文学作品最主要的精髓吗，还是您刚才说的独立性或者对于生命的感悟？

朱大可：这两个都是，一个事情的两面，抽取任何一面，单独谈语言，和抽取他的精神性谈语言或者是抽取语言谈精神性这两个对于作家来讲都是不对的。我觉得这个两面，就是说我同意北村刚才说的，就是强大的语言背后一定是有强大的精神作为支撑的。

邱震海：北村先生，您作为作家，您觉得中国现在文坛也好，作家群体也好，有没有一些问题是我们大家应该引起重视一些主要的缺陷，如果有的话，他的缺陷主要在哪里？

北村：这个问题还是比较多的，我就细想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说，中国文学最糟糕是失去对人的关注，为什么，因为人，文学的核心永远是人，他是人，写给人看的，如果回避人的意愿，人的价值，人的幸福感，以及人的自由基本的一些观念的话，他会导致什么呢，会导致从精神上来说这个作品是虚无的东西，精神上是颓废的东西，意义上消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