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建川:这是刚才提到的日记本,还有一些书信,我跟你说吧,今后随着时间推移,这批东西是非常宝贵的,它太宝贵了。
王鲁湘:以后做历史研究的人都要到你这地方来,你应该给他们也开放。
樊建川:我收书信最多的一个人,从十三岁记日记,记到他去世八十多岁,记了七十多本,每年一本,我收到的时候就是一麻袋,后来,我说你们搞文学的,你们就把这七十多本日记读完以后,你们就可以受到很多启发了,
我亲手整理的资料,我觉得上吨,因为我要自己一般要坚持整理一百斤,有的实在是让你不忍往下整理,比如说一些自杀的,受迫害自杀的遗书,右派,或者是所谓的走资派,所谓的黑五类,黑五类这样自杀的遗书,你没发往下,你会非常痛苦。
樊建川与我同龄,这意味着我们对那段红色年代有着共同的记忆,该经历的我们都经历了。比如在婴儿时期大炼钢铁,大跃进;在幼儿时期饱受饥饿的煎熬;在“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口号中上小学,没上几年开始了文化大革命,忠心耿耿地背语录,跳忠字舞;到了青春期,又从城镇来到农村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大有作为地修理地球,却发现肚子经常咕咕地叫。
走进那个“工人阶级生活最好的年代”
今天,当我们这一代人看完他的博物馆后,不可能不为之动容,因为他在收藏我们的共同记忆。这些记忆由于某些原因被有意遮蔽,刻意遗忘,甚或故意歪曲,而樊建川要做的,就是把我们带回。他通过一种物质的重建,让那个其实离我们并不遥远的时空局部复活。这些复活的局部是充满质感的,是有着历史肌理的,可以用手去触摸。正因为如此,我想,其实不止是我们,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参观者,都会经历一场灵魂的颤栗。
走进红色年代生活用品馆,首先看到的是一条地面为红色的走廊。走廊尽头,一个当年的大喇叭嘈杂地广播着仿佛永远也无法听清的音调。玻璃地面由十块构成,起点为公元一九六六年,终点则是公元一九七六年,颇有寓意的是,地面的红色由原本的鲜红逐块变淡,而尽头的台阶,则用了洁白的大理石。
在做陈列设计时,樊建川在红色之外,刻意突出了白色,他想借此寓意这一年代纯洁而朴素的人民。
他们虽然生活艰苦,精神风貌却依旧激情豪迈。他们是真诚的、干劲十足的,同时,也是盲目的、无知的。
樊建川:你看到我们那个生活用品馆,你会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工人阶级当时是生活最好的。
王鲁湘:对
樊建川:工人阶级生活比公务员好,
王鲁湘:对
樊建川:为什么呢?我吃的比你多,你吃26斤,27斤,我吃35斤,甚至我是电焊工的话,我是搬运工的话,我吃40多斤,那不得了啊,
王鲁湘:对
樊建川:我每个月肉比你多,每个月吃的鸡蛋比你多,我每年还发工作服,那开玩笑,工作服不得了啊,我每个月还发一块肥皂。我太太,我妻子跟我是一个生产队,当知青的时候,当时招工,三个名额,她们三个女知青,三个名额,一个是到船厂,造船厂当电焊工,一个是到建筑公司当钢筋工,一个是到税务局当收税的,这三个工作。现在傻瓜都知道税务局最好,船厂其次,建筑工最差,钢筋工最差。但是当时是,另外两个人就是拼,脑袋削尖了以后就去当那个轧钢筋的。
樊建川说,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现在的年轻人对“文革”缺乏了解,甚至难以去想象。所以,年届50的他,依然保持着他们那代人特有的激情和干劲。他也知道,任何历史,最终都是要留给后人来评述的,所以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为后人保留住更多、更真实的历史细节。
在樊建川的下一步计划中,最重要的就是要修建一个“新中国60周年文物博物馆”。与先前的所有博物馆不同,它会被分成60个展厅,每个展厅代表了共和国历程中的一年,仿佛就是一座时空的隧道。它的开放日期,早早就被定在了2009年。
樊建川:这60年其实就是个前三十年和后三十年的问题,前三十年后三十年,我觉得前三十年摆动大一点,剧烈一点,后三十年也有摆动,这里边有一些波折,有摆动,但是摆动的幅度要小一点儿,方向感强了。
樊建川:我这里有两块瓷版,一个是开始,一个是结束,很有意味,为什么呢?开始的时候千军万马,豪情万丈,你看这个姿势多豪情万丈,托举这个,然后这个颜色特别地光明,这种黄,黄得很可怕的,现在不敢用这种黄,然后是竖起来,结束的时候,横着了,然后呢,千军万马变成两个人了,你办事我放心,我还有另外一个瓷板,就是结束。
樊建川在收藏我们这一代人共同的记忆,他的收藏超越了传统收藏的概念,确切地说,传统收藏是对祖父以上的历史记忆的收藏,而樊建川只收藏20世纪,也就是说,他只收藏自己父辈的历史和自己的青春岁月,因为,它们让他有一种切肤之痛,严格地说,它们虽已逝去,但还没有成为历史的背影,在我们还能看清它们的五官和神情的时候,留住它们,不是为了忘却的纪念,仅仅是为了民族和人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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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石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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