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80年起,金庸作品如江潮般席卷内地,封闭已久的人们突然发现,小说原来可以这么好看,文学可以如此轻松。
从书包内暗藏的禁书到入选中学语文课本,近30年间,金庸小说完成了令人惊讶的转身,也同时开启了通俗小说解禁的时代潮流。
金流来袭
1985年夏天,在浙江省台州市,9岁的汤大友走进了父亲的书房。那一天是暑假,上小学3年级的他决定找本书来看。
汤大友的父亲是一家橡胶工厂的营销人员,因工作缘故常年出差,家中的书橱内摆满了从各地带回来的书籍。
彼时通俗小说潮流方兴未艾,一些曾被定为“毒草”的武侠小说有条件地开放了,但汤家的书橱上摆放更多的是评书类小说。
在书橱内,汤大友找到了父亲带回来的新书,一本16开分上下两册的《射雕英雄传》。书中每章都配有插图,出版社是福建海峡文艺出版社。在书的首页印有长篇说明,大意称要平衡看待武侠小说云云。
拿起《射雕英雄传》的瞬间,汤大友并不知道,他的人生从此打上了“金庸烙印”。二十多年后,成为金庸官方论坛首任管理员的汤大友仍在感叹他和金庸的缘分。
“那时字还认不全,磕磕绊绊用3天时间读完了,读得还津津有味。”汤大友说,童年时的课外书主要是父亲收藏的评书小说,讲的也是武侠故事,但这一本明显不同,“小说人物不再千篇一律,武打场面很精彩,我和我父亲都爱看”。
从此,汤大友父子迷上了金庸小说,但一段时间内,父亲并没有买到金庸的其他作品,那部《射雕英雄传》便成为汤大友童年时百看不厌的读物。
在汤大友的记忆中,80年代的生活欣欣向荣,然而精神世界却苍白乏味,书店内少有娱乐类的书籍,大多是一些“文革”前名作的翻版,“书店没什么书可看,家里很久才买电视,电视上只有两个台,哪有什么武侠电影,看小说是仅有的娱乐”。
同汤大友类似,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钱理群最先接触的金庸小说也是《射雕英雄传》。1981年,刚刚硕士毕业并留校任教的钱理群遇到了他的学生。
学生告知他,“老师,有一个作家叫金庸,你知道吗?”钱理群一片茫然,学生开玩笑地和这位中文系的老师说,“你不读金庸的作品,你就不能说完全了解了现代文学”。学生告诉钱理群,几乎全班同学都迷上了金庸,轮流到海淀一个书摊用高价租金庸小说看,而且大家公认,金庸作品比钱理群在课堂上介绍的许多现代作品要有意思得多。
为此,钱理群找来了《射雕英雄传》,从此欲罢不能。
1985年后,香港无线电视台拍摄的电视剧《射雕英雄传》热播全国,播出时,万人空巷。
在那个娱乐文化苍白的年代,金庸的名字开始在中国内地变得响亮。
错位的经典
1988年,汤大友升入初中,读武侠小说成为他和许多同学的课余爱好。然而,当时的金庸小说仍然难觅踪影,在正规书店的书架上,找不到金庸的名字。
80年代末期,随着金庸热的流行,港台的武侠和言情小说涌入内地。金庸、古龙、梁羽生被尊为武侠小说宗师,而台湾作家琼瑶则因言情小说,成为中国无数少男少女热捧的名家。
港台小说的流行,以及销售渠道的匮乏,催生了租书社这一新行当。各种名目的租书社,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在城市当中。彼时租书社大多面积不大,几排古旧的书架上摆放着大量盗版书籍,多按武侠、言情等类别划分。因为当时图书馆内书籍单一,租书社成为年轻人喜欢光顾的所在。
“那时候的金庸小说,主要是从书社借,大多数是盗版,情节删减很多。”汤大友时常和数名同学共享一本金庸小说,即便书籍在传阅过程中变得卷边发黄,仍然是炙手可热的流行品。
虽然得以广泛流行,但在当时的大陆,金庸小说仍被舆论视为洪水猛兽。因为“文革”时惯性思维的延续,许多老师认为这些以情爱与打斗为主要内容的小说,属毒草之流,不适合青少年阅读。
“当时被没收的书很多,老师只要发现你在看武侠小说,一律收缴销毁。”汤大友经常看到,老师把没收上来的武侠小说,统一在操场焚烧示众。同学们将其戏称为“虎门销烟”。
汤大友读初二时,一次他在教室内埋头看金庸小说,以至于老师进门尚浑然不觉。同学全体起立喊“上课”时,他仍埋头看书,小说随即被老师没收。
“所幸我当时学习比较好,老师批评后把书还给了我。”汤大友说,在当时老师和家长的眼中,金庸小说属于禁书,即便同为书友的父亲,也只允许他在假期时少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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