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刚刚大家看到的排着长龙的地方既不是车站的售票窗口,也不是商场的特卖场,而是深圳市龙岗区社保局的退保窗口,从上周一开始,前来办理退保手续的人接连不断,他们都是在龙岗区内多家工厂打工的农民工。受到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冲击,这些外来农民工所在的工厂因为倒闭或破产纷纷裁员,一时间,大量农民工失去了耐以生存的工作机会,缺乏一技之长的他们又无法在当前萎靡的经济大环境下重新找到工作。于是返乡似乎成为失业农民工们唯一的选择。然而这条回家的道路却不如想象中的顺利,甚至充满辛酸与无奈。
解说:前来龙岗区社保局办理退保手续的农民工平均每天都有五六百人,高峰时超过了一千人。为了维持现场的秩序,工作人员架设起栏杆,农民工都要排队等待叫号。这两天深圳的天气突然转凉,阵阵寒风中,前来退保的农民工反而有增无减。
大批的农民工集中前来办理退保手续其实时有发生,农民工的高流动性造成每年春节前,珠三角地区都会出现一个农民工的退保高峰。然而距离春节还有三个多月时间,今年的退保高峰就已经提前到来。
10月15日,东莞樟木头镇合俊旗下的两家大型玩具厂突然倒闭。10月17日,宝安百灵达公司宣布停止经营。10月20日,宝安宜进利工厂宣布破产,西丽夕阳服装厂倒闭。
受金融海啸的冲击,仅今年1至9月广东省关停的企业的就达到5万多家,当中绝大多数都是珠三角地区的加工制造、出口外向型企业。对于很多幸存的企业来说,金融海啸带来的打击也是毁灭性的,不少企业因订单萎缩,裁员减产,节约成本。能够留下的员工工作基本趋于饱和状态,收入的减少让工人没有了动力,也纷纷选择辞职回家。然而返乡的农民工为何会纷纷选择退保呢?难道这仅仅是他们因为意识淡薄而做出的短视行为?还是另有苦衷?
记者:对这个社保制度了不了解?没想过回到家乡之后再把它转过去?
农民工:我也很想,可是现在转不到家去。它说必须有深圳户口才能续交。但是在这里找工作又不好找,又不能继续再交。
刘芳: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广东省在保障外来务工人员基本权益方面应该说做的一直不错,2000年颁布的《广东省社会养老保险实施细则》和《广东省社会工伤保险条例实施细则》中,明确规定固定职工、合同制职工、临时工、农民轮换工、城镇个体经济组织的业主和从业人员均应参加社会养老和工伤保险。珠三角地区的不少城市还专门为外来务工人员参保制订了具体的实施细则和办法,1987年,深圳就允许非户籍人员参加养老保险,成为国内农民工参保覆盖面最广,并且最早将农民工纳入社会保险体系的城市。今天,农民工遇上了金融风暴、遇上了回乡失业潮,社保却在他们看来可有可无。
解说:城市现行养老保险制度规定,参保的农民工累计缴纳保险金满15年以上,就可领取基本养老保险金。然而不少失业农民工因为种种原因不断地变换工作单位,因此难免陷入“参保-退保-再参保-再退保”的恶性循环,长此以往,农民工们始终无法跨过“累计缴费15年”这道门槛,领取基本养老金在他们看来更是遥不可及。于是,在失业后把个人账户中的现金攥在自己手中,在农民工看来无疑更加稳妥。
流动性和不稳定性已经成为外来打工者在广东就业的一个基本特点。但是摆在失业农民工面前的一个无奈的现实是,离开工作地点的同时,却带不走自己的养老保险。
在中国,流动人口无法享受全国统一的社会保障体系。农民工在一个地方工作而交纳的养老保险,转移到另一个地区的可能性因为条件苛刻变得几乎没有可能,而农村社会保障制度与城市社会保障制度尚未接轨,农民工在城市内缴纳的社会保险,回到户籍地既无法续保也不能享受相应待遇。
有数据显示,去年深圳共有493.97万人参加了基本养老保险,退保人数为83万人,而成功转保的人数只有9672人,也就是说,深圳每1万个参保的人中就有1680人退保,而每1万个参保人中成功转保的只有19人。国家的社会保障体系对于身陷失业危机中的农民工而言,作用依旧十分有限。
中山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刘林平:现在我们这个社会保障的是以市为单位来统筹的,不是以省的更不是以全国的,所以就造成这个不能转移的状况,就是你交钱交到市里的这个地方,再到另外一个市就不行,他主要是这么一个制度。
刘芳:曾经有人笑称,外来农民工参加社保"只不过是一场存钱游戏而已",这样的话虽然有些偏颇,却也反映出农民工们对于国家社会保障体系尽早完善的迫切希望。作为数量和规模相当庞大的社会弱势群体,大多数农民工仍然游离于社保的安全网之外,可能引发的社会问题不会仅仅只是涌现出一个又一个退保高峰这么简单。在这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所引发的农民工失业潮中,我们需要关注的除了“退保”,还有一个关键词,那就是“追讨”。就在我们拍摄退保风波的同一天晚上,深圳的福田保税区一家工厂的宿舍里,一群失业农民工正在为讨回自己应得的补偿金而苦苦等候着,他们有着什么样的辛酸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