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他说是一种催眠嘛，说你想想那都是在炕头上，外面下着大雪，几个人都这么弄，他说整个屋里的人确实他都把你给控制住，他像一种上身、附体，那么一种。

查建英：我知道，你看过一个电视剧叫《八兄弟》你听了吗？就是东北的，它当然不是二人转了，但是其中有一场，他们就是外面是大雪，然后这几个人，当然这里边有一个恋爱的故事了，就是有一个恩爱情仇的故事。这俩女人然后就为了一男人在那儿，在屋子里“噔噔噔”就越来越悲情你知道，然后这两个人就是说的如痴如醉，两个人本来是情敌，到最后就变成两个人一起痛哭。这个女人的这个情爱的这里面的这些，从冤仇带这个悲情带爱恋什么的，然后对这个。你还真觉得这东西高，而且它到最后它绝对不是一个或者就是一个女权，或者就是一个对男人的控诉，它变成特别人性的一个东西了，那场景就特别刺激。

窦文涛：而且我就觉得，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他们表演的时候，我是笑翻了嘛。

王蒙：是。

窦文涛：但是我心里老有一点点难过。

王蒙：噢。

窦文涛：就是为什么呢？我就老觉着真不容易啊，这些人太彻底的就是为了你开心，好家伙得拧出一个鬼脸来，古古怪怪的一个什么动作。

查建英：是。

窦文涛：而且这种绝活练的，把这个手绢，“噌”飞出去，把这个裤裆一撩“噌”就进来了，旁边一人接一句：“这要是菜刀呢”。

王蒙：我跟你说，你刚才说这个情况吧，我正好可以提供一个跟这个做一个比较的。就是我前几天，不太久，我去过一次天津，在天津一个剧场听曲艺，听古书。因为我小时候，上小学的时候爱听梅花大鼓、京韵大鼓、单弦、牌子曲儿，就是这一类的东西。

窦文涛：啊。

王蒙：这个古书那是一批特别优秀的演员，但是这个剧场的人数呢，我想很有限。它是一个400人的剧场吧，可能不到200人，票价是20元和30元，可以说，实际上给人一种感觉就是说这种京韵大鼓什么大鼓，处境不是特别好。其中就有一个原因，当然我这里头并不包含任何的建议，就是咱们这个古书它非常规范，实际上它非常雅，原来可能还有点什么样的活泼一点的段子，在经过1949年以后，它越来越往高雅上走，包括他的动作，手的动作、敲的动作。

窦文涛：城市化。

王蒙：对，城市化了，而且他是很自我控制的，它与二人段，二人转的。

窦文涛：二人段，没段呢。

王蒙：跟二人转的那个情况啊，它恰恰成为一个对比，而现在的观众受现代的，是不是也受歌星的影响，受disco的影响，他要求希望有一种更尽兴的更淋漓尽致的。

窦文涛：劲爆的。

王蒙：劲爆的、即兴的、发挥的这些东西，如果你不管你多么美丽，但是你这些动作，别管几百年，或者几十年就是这几个动作。所以你刚才说的这个，这倒给人一个启发，所以现在这个剧场艺术它要求爆炸。

窦文涛：没错。

王蒙：当然了，我们要是从这个高雅艺术的观点上来看，您忒使劲了，那又跺脚又咬牙切齿的，也上不去太高的档次，但是它混个热闹啊。

窦文涛：是，我看二人转的时候，我觉得这种娱乐很残暴。你瞧最近上海出来一个叫“上海小沈阳”。此人叫周立波，他是上海话的，但是就像是一种脱口秀，一个人场场爆满，我看他还有两位老师说，当年在老师的家里都住过。就是那是两个上海滑稽戏，所以他可能是那么一个传统，但是他是他自己的一路，他把他这个命名为叫什么呢，“海派清口”。

王蒙：噢。

窦文涛：他叫“海派清口”。

查建英：和浊口是相对的。

窦文涛：然后我就看这个标题新闻有意思，他好像跟赵本山，比如说他说：“吃大蒜的和喝咖啡的不一样”。你看他这个。

查建英：典型上海人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