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轶君:做新闻的时候,当时不会觉得,我坦白说,有的时候我们觉得就是做新闻的人是很冷酷的,我们总是榨干别人的故事。我说实话,我看到一个很悲伤的故事,我第一个反应,我得抓着这个故事,真的,真的,真的是这样的。
但之后我心里会很难受,就是说久久不能平静甚至。我有一次看到有一个小男孩,我当时在巴勒斯坦的时候嘛,他在我的镜头下面,我看着他死掉的,就是他被抬到医院去,然后八分钟死掉,我拍下这个过程了。我当时都没有反映,赶紧回来要传片子,这样那样。
后来是在一年以后,我莫名其妙,我整理东西,在我的桌上看到了当时在医院里,就有一个警察给我写下了这个孩子他叫什么,是多少多少岁,因为你写新闻你要,这张条子莫名其妙就掉在我桌子上,我一下子,而且是夜里,我就一下子人傻掉了,然后就在那里坐了很久,你说不出来那个感觉。
窦文涛:所以啊,你知道,我记得还引用过一句话,就是叫苏珊桑塔格,还是什么阿伦的一个女学者讲的一句话,许老师当时也深有感触。这个女学者就一针见血说,她说,我深信人性当中对于他人的痛苦啊,有一种并非轻微的快乐。就是说幸灾乐祸的这种心理啊,实际上看见别人不幸,往往这个人性当中有黑暗的那一面,你当然像你刚才呈现的,也有特别好的,同情的、善的这一面,但是都是同时都在的。
许子东:这两边都在,你看到人家这个事情,你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但是你还有一条,这个就是所谓人之为人,这是一个理性的东西,这其实也很难说就是不是人的动物性的东西。就是如果这个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样呢?就说用这一条来克制那一条。
窦文涛:就是将心比心嘛。
周轶君:对,有的时候你会觉得,就是你看到别人的痛苦的时候,当你并不是痛苦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比他更优越,就会有那种感觉。比如说我有的时候看到人家,比如说我去拍一个妈妈,他的孩子被炸死了,比如说,他家里人会很理解我们记者要什么嘛,他会把他孩子的照片给拿过来,放在他的背后。
然后这妈妈本来是面无表情,她很麻木,突然一下子看到她自己孩子的照片,她就哭出来了。其实对于新闻来说,这个时候你最该拍,但是当时我真的拍不下去,我走了。我就说我不能用我这个权利,我不能用这个优越感。
许子东:再举个例子,比如我们突然讲到一个人突然死亡,或者一个人不相干的一个自杀,或者甚至于讲到这个人是坏人,比方说我们上次讲到那个洗浴中心的一个人,被人用刀捅了。但是我记得当时我们三个人都“嘣”一下子愣住了,就这个事情。
为什么会一个不相干的人突然“啪”死掉,我们会愣一下呢?其实潜意识里也是一种,就是说,哎,假如我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说的,一个人的突然死亡,或者奇怪的死亡,你就会设想,它发生在他,也可能发生在你。正因为如果没有这层联想的话,那一个人跟你不相干的人死掉,千千万万每天在发生,你照样可以笑,照样可以睡。
窦文涛:许老师,如果说每个人真的都是这样来看别人,想别人啊,和谐社会不用呼吁了,就已经是了。咱还是甭聊同情了,咱还是娱乐嘛,什么事情都要归于娱乐嘛。刚才我说了这个萨科齐,现在给你们看看照片,这个欧洲首脑们,咱们刚才提到的,导演给咱们出一下,你瞧见没有,这萨科齐跟他这个布吕尼吧,这玩意儿,就是在巴黎,手。
许子东:身高问题嘛。
窦文涛:身高问题。
周轶君:放在腰上滑下来了。
窦文涛:你看这就是你刚才提到的,这个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和他老婆,现在离婚嘛,现在是。他老婆听说原来也是个什么明星啊,美女什么的,然后就无法忍受贝卢斯科尼实在是太花了,而且言论不当。你再看下边,这也是她历届春光,原来当过这种模特的,对吧?拍过这样的照片的模特,挺漂亮吧,被贝卢斯科尼总理任命为意大利的机会平等事务部长。哎,我觉得这任命很好。
许子东:对。
窦文涛:机会平等,事务部长,太好了,这国家,我喜欢。
许子东:这是身体力行,机会平等。
窦文涛:来,咱们再看下一张。你瞧,这据说是她老婆这次要跟他闹离婚的导火线,就说这是个18岁的,这叫什么色的头发的女郎啊,18岁的女郎,然后她老婆。
许子东:跟总理闹上了。
窦文涛:不是。
周轶君:她管他叫爸爸。
窦文涛:她管贝卢斯科尼呀,叫爸爸。说爸爸呢,老跟我讲黄笑话。然后呢,他老婆,就说,你贝卢斯科尼你有三孩子了,三孩子的生日你都不来参加,就这个莫名其妙的18岁的这么一个,这么一个内衣模特。
周轶君:对。
窦文涛:内衣模特,她过生日,你贝卢斯科尼你就去,你们俩怎么回事?
周轶君:他要帮她进入政坛呢?
窦文涛:哦,还要帮她进入政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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