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后来这个癌怎么样？

胡小林：动了手术，八次化疗就好了。

窦文涛：好了。

胡小林：两万个人只有一个人活，我就活过来了。

梁文道：你太幸运了？

窦文涛：佛祖保佑。

胡小林：就是，所以这个不可思议。完了之后，好了之后，那时候1993年了，1989年得的，到1992年好了，北京开始房地产，又不满足了，当时说的是只要让我活着，扫大街都行，不行了。

窦文涛：好了伤疤忘了疼。

胡小林：有了欲望，欲壑难填。又开始抽烟了，又开始喝酒了。然后又想做房地产，觉得做房地产当大老板厉害，那是一种风向标，地产商什么劲头，做了地产，盖了丰田大厦，跟我们刘总盖了12万平方米，也挣了钱了。挣了钱以后，那时候从1993年开始干，一直到1997年入住，那个时候精神就不行了。天天生活在紧张、忧虑，晚上喝酒，饭桌上大声说话，大骂服务员，说黄色段子，博得客户和领导的欢心，赶快把这个手续办下来，天天在这种非正常状态下。

窦文涛：你知道，他说的这个我就很有感受。

梁文道：你也这么干？

窦文涛：我没有，因为我也不是大老板。但是我经常见这种场合，而且讲老实话，我个人心里很讨厌，虽然也是尊敬的董事长老板，但是某些人他们在酒桌上，我都不明白为什么呢？说喝酒，认识的不认识的，几杯就灌醉了。

胡小林：我给你解释为什么呢？他是讨厌客户，他是不愿意应酬。怎么办呢？我当时就这种心态，干脆我先醉为快。

窦文涛：是。

梁文道：这样？

胡小林：那当然，我能喝八两，我一下子先喝到八两，我什么窦文涛，什么梁老师，我就全然不顾了，我生活酒的世界里头，客户都特可爱，我就麻醉自己。

窦文涛：跟吸毒一样。

胡小林：对，我愿意跟窦老师聊天，我甚至拥抱梁老师，我把气氛烘托起来，他也醉，我也醉。第二天早上，我就拿文件找他，你盖个章吧大哥，就是为这个目的。但是从9点钟开始，十次饭得有五次，从餐厅我的司机给我搀出去。

窦文涛：可是我接着还有一个问题，比方说我见了香港的商人，我觉得他很多时候没有太多情面的。

胡小林：对。

窦文涛：他知道给你有利，还是给他有利，如果给他有利，就会给他，难道说因为我们喝酒，为什么在中国大陆就说我们喝了酒，我们感情好，那难道说就可以不理性，是不是你的生意本身就存在一个非理性的部分呢？

胡小林：是这样的，文涛，西方，包括香港，他们采用比较理性的方法处理合同是有历史经验作为后盾的。

梁文道：没错。

胡小林：他们这样做是成功的，挣着钱了，他们没必要采用这种说瞎话、喝酒、瞎忽悠，他不用这样，但是中国人开始做生意初来乍到。

梁文道：我们现在历史太短。

胡小林：我们的历史太短，就是说我不喝酒，我不说瞎话，我不打击竞争对手，我能挣着钱吗？没有信心。我更多的是希望喝酒、拉关系、亲热，然后你答应我，我觉得我很快，两个小时的吃饭，我就能够得到承诺，我就能够得到认可，我这事搞定了，我不需要历史，我也不需要产品，我也不需要售后，只要咱俩关系好，就万事皆办，这是一种误区。所以中国的问题就出在大家急功近利，就像这一顿饭，一瓶茅台酒，一头鲍鱼齐了，咱们再见，明天签合同挣钱。具体我回到公司怎么经营，我怎么抓产品质量，我怎么抓售后服务，没人关心。

梁文道：而且还有一种，我觉得这种情况更可怕，是有时候为我目睹这种场合，这种喝酒喝到后来，那种丑恶的东西全都出来之后。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事，大家隐隐约约会觉得，我就得喝到大家最丑恶的东西都出来了，我们就叫做赤裸相见了，就等于嫖妓一起嫖，洗澡一起洗。

窦文涛：现在好像生意都在澡堂子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