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我觉得问题还不在你说的这个环节，我觉得发言是人人都可以发言，懂多懂少，甚至完全不懂，他爱说什么就让他说。但是问题在于，最后是谁在听他说？这个才是最关键的，就是最后要有人把关、判断，这些人说的有没有道理，谁说的对。那么假如你最后终端有权决定这些事的人，他都被这些，其实他自己晓得大概没什么道理的东西去左右的话，那问题就不在那些说话的人，而在听话去决定的人嘛。

窦文涛：所以咱们就谈谈民意和真相之间有没有距离。我看到很多人写文章，包括吴晓波，他还特别提到，说这是《反垄断法》自公布后，第一起立案审查的案件，所以觉得也是意义重大。而且正巧因为可口可乐还有美国符号，更显得很特别。我发现大家都在说，就是商务部的这个理由，如果可口可乐并购了汇源，会不会形成垄断？

梁文道：对啊，会不会？

叶檀：其实我刚才已经说了，垄断是有几种的，一种就是给你设门槛，比如说我们现在一直在抨击的行政垄断，比如说像能源、银行这一块儿，你明知想要进去，它给你设了各种各样暗中的门槛，你是进不去的。像这样里头，我就觉得这个叫做垄断。

还有一种垄断是技术垄断，比如说像英特尔、微软这样子，它的软件一来的话，全球都使用，别的就根本没办法跟它竞争，这是一种基于技术，你的技术被所有的人使用之后，形成的一种垄断。

还有一种垄断就是资金垄断，我觉得商务部唯一靠谱的一点就是资金垄断。比如说可口可乐是全球最大的饮料公司，你拥有这个大资金，你到中国又来收购茶饮料，又来收购果汁饮料，你最后会形成在所有的饮料市场，你可口可乐一统天下了，你就靠你的资金。但是这个我觉得是说不过去的。

梁文道：也有这个可能性。

叶檀：这是个可能性，你注意到商务部的文件里边，说到理由的时候，无数个都是用可能怎么怎么样，可能可能怎么怎么样，可能怎么怎么样，没有一个东西是它认为确凿会是这样的。

窦文涛：那是，可口可乐还没干呢，没法说它确凿。

叶檀：我认为是不会这样的，我的看法是相反的，我认为不会这样，为什么呢？因为第一，这个门槛所需要的资金是不多的，你想娃哈哈做得这么大，它是南方，中国的果汁是南北划界的，就是说北方是汇源最大，全国也是它最大，但是南方大家认的是娃哈哈这些品牌。

所以事实上，它是一分为二的一个市场，不存在垄断的，你就是掌握了汇源的话，你也不可能统领中国的果汁饮料市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其实可口可乐以前做过的，他们做茶饮料，做果汁饮料都做过，但是就是做不好。

梁文道：所以它才想买汇源。

叶檀：所以它才想买。

窦文涛：那像他们说的有一个词，我弄不太懂，说可口可乐会把它从碳酸饮料行业的统治地位，叫传导，这还能导电呢。

叶檀：不可能，你想想看，就像娃哈哈当初跟达能这么搞，达能资金总比娃哈哈多，当初它也是求助于达能，就是要达能的资金，对不对。但是最后达能就是败在宗庆后的手上，我们撇开民族主义不谈，为什么？它的一根营销链条，是宗庆后一竿子插到底的，谁能动它这个市场？动不了的。

朱新礼为什么这个汇源果汁能这么大？就是因为他一竿子插到底，他的营销做得好，他的营销队伍是别人无法比拟的，那达能就是做不好。可口可乐为什么茶饮料跟果汁饮料做不好？它掌握不了中国的传统口味跟文化。尤其是茶饮料这个东西，跟中国的传统文化息息相关。

窦文涛：对，像英国的立顿红茶都串了味了。

叶檀：对，你想想看，如果它现在搞了一些明星，那些年轻的，然后做新生活，代表一种新时尚，这个东西能放到茶上面来吗？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嘛。而且娃哈哈可以做到，每个乡镇的鸡毛小店都给你铺上东西，都铺上货品，这个它怎么可能做得到。

所以我觉得主要的还是在终端，而不是在中间生产的这一块儿，生产这一块儿，我借给你一千万，你明天就可以给我弄个果汁厂。

梁文道：而且现在其实已经很多制造业方面，外资早就都进来了。

叶檀：对。

梁文道：但是我就在想另一个事，因为这件事很多国际上的评论，关心的是你中国现在第一例反垄断法的实施是针对一个外资企业，将来对于中国，因为过去几年，我们常常讲中国要出去收购外国的企业，会不会构成一些阻碍，或者是给人一个口实，会不会有这个情况呢？

窦文涛：但是你感觉可口可乐，明里还说呢，说不让我们收购，不好，心里它偷着乐。

梁文道：对，它暗爽。

叶檀：对，我是觉得会有影响的，真正的否决之后，哪些人是明着爽的，是咱们说网络上的民族主义的这些人，会表面上就很爽嘛，对不对，爽歪歪了。

窦文涛：那叫空欢喜，也没赚钱。

叶檀：但心理上得到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