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毛泽东,一口气就看下来了,就是非常惊讶,怎么还有这么一个人。
窦文涛:惊为天人的感觉。
陈丹青:《今生今世》我都看过三遍到四遍这样子。
梁文道:看着就是好。
陈丹青:对,很经看。
窦文涛:就是你看,也有不少人说,就觉得你受胡兰成的影响很大,而且我在你的书里还注意到一个也可以说有点敏感一个观点,就是说今天我们一方面也允许读周作人、胡兰成的这个书。
陈丹青:对。
窦文涛:但是另一方面,我一般还是认为这是汉奸嘛,汉奸文人。
梁文道:要否定的。
窦文涛:但是我注意到陈老师有一个观点,就是说那意思就是咱们今天的人不是身处当时那个时代环境的人,你骂起人来,当然是很容易的。
陈丹青:对,很轻佻的,非常轻佻的。
窦文涛:为什么用轻佻这个词呢?
陈丹青:就是话太好说了,这个漂亮话,我们祖父辈的人,然后他在那个环境做了一个选择,或者说了什么话,你知不知道哪个时代,然后你在不在那个境况当中。
窦文涛:所以他的意思就是要是他们的同时代人,比如说胡适批评他们,是吧?这个还是可以理解的。
陈丹青:对,我回国以后看到一本书是写《周作人传》,我一查是一个年轻人写的,搞不好还是70后的,一位博士生之类的谁写的,他蛮有意思,他整个的把周作人留在北京将要做汉奸的时候,风声传出去,左翼的、右翼的、中流的,所以当时就是很多人写信给他,当然也不可能全部都能够写到他家里去,就是在报上发表。
最有名的就是胡适从美国寄了附了首诗回来,他们说五嗣同仁,然后用那么种委婉的方式,那其他人尤其偏左翼的就一二三四五,大家都在那儿说这个事情不能做,你要警惕,你要停下来伸冤,不要跨过去这些。
我就觉得蛮有意思,就是那个年轻的作者,他能这么说,他至少暗示这个意思,语言我有点忘记了,他说那是一个非常难得的表态的机会,每个人通过这件事情就劝周作人不要做汉奸,他证明了自己在一个道德的高度。
我觉得这个角度很有意思,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们会了解那段史事,那么多人当初劝过他,他还不听,他多反动、多顽固。可是这个作者他已经认识到这一步,就在当时做这个姿态,他是有别的意思在,他不是对着老周,是对的他们自己。
梁文道:而且那是公开信。
陈丹青:对,就是哥们儿表过这个态了。
窦文涛:但是今天也有一些人有一种议论,就是说今天这个社会有这个道德败坏的现象,道德沦丧,就是因为所谓的这种正义之士,大家好像贬义他们,或者说这样的人太少了,所以才使得这个社会道德标杆降低了。
梁文道:不不不,我不完全赞同,为什么呢?我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比如像范美忠老师就是“范跑跑”。
窦文涛:范跑跑,你的书里也写的。
梁文道:对,就是那件事儿其实有两个极端,一个人就骂他怎么那么懦弱胆小怎么怎么样,另一边人就总说他是了不起的,自由主义的代表如何如何,其实这事儿平常心看很正常,就是一个人逃生,就是逃生。
陈丹青:可能不是逃生的问题,就是他说出来。
梁文道:对,他说出来,但是他出来的是另一件事,先说最基本就是我们每一个人在批判他之前,我觉得该想想我会怎么样,其实人都有懦弱的一面,都有这种软弱的东西,就是说这是很正常很平常的事。
但是你刚刚讲的那种道德,我不是说我们应该不讲道德,恰恰相反,我觉得要讲,但是那个道德我们现在一讲道德不是讲一个平常人的道德,一拿就拿一个英雄道德出来,当时一说他,大家最喜欢的说法就是美举一大堆,殉难的英雄,就说你看人家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陈丹青:说人家像花一样。
梁文道:这就叫做道德打榜。
陈丹青:从小的教育就是叫你去死,有一块木头漂走了,你跳下去去救这块儿木头,然后你死了,你是个人物就是这样。
梁文道:对,但是问题是我们大部分人不可能做到那样,而且我觉得这个范老师他也有一点自我维护,他说出来之后,他就反过来变成我是个站在自由主义立场。
窦文涛:头戴桃李。
梁文道:就是我不需要,我说这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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