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光洲:其实在报道的时候,我像你们刚才一样,也考虑很多方面。
许子东:你们也考虑这些。
简光洲:不是说我要怎么把这个事报道出来,我们也考虑它的社会后果,就是从政治上面也有考虑。后来我也说了,在定案的时候,我们的政治角度考虑也是必要,所以当时报道的话,我们说报道不是不讲政治,是讲政治的,是做了权衡。因为这个事你关系到老百姓生命,后来中央政府,国务院,还有胡主席,都是指示了,指示赶快处理,迅速查明,是不是?说明这个东西其实大家是一致的。
窦文涛:但是这是后来的情况?
简光洲:对。
窦文涛:当时你知道它可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简光洲:我们当时主要考虑到后果可能就是对三鹿,三鹿可能会遭到很大的打击,但是没有想到它对整个的行业都形成比较大的冲击,这是我们开始没想到的。
窦文涛:所以有网友还支持民族工业,就是说这是多么大的一个产业,现在整个弄的是这样一个糟糕的局面,这个就是你所乐见的吗?
简光洲:这肯定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就是说小孩受到伤害也是我们不想看到的,这都是我们不想看到的,但是毕竟有一个权衡,有一个谁轻谁重的问题。
许子东:但是把这么大损失归结于他们新闻报道,这是似是而非的争论,问题本来就在,你们不揭露这个问题只会越来越大,这不仅是大局跟局部的关系,还不只政治考量,问题是什么?问题是已经犯错了,假定性的话,你为了掩盖这个小错,才会酿成更大的大错,所以能够把它揭露出来是克服错误的最好办法。
窦文涛:我也做过记者,我胆小,我就想你当时,那玩意儿毕竟还没说原理,就是说到底是因为三聚氰胺导致了肾结石,你就不担心说万一有什么纰漏,或者最后说不是那么回事,那么你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简光洲:有,这个当时压力特别大,在有关部门的报告还没出来之前,我们也不知道是三聚氰胺,就觉得奶粉有问题,整个过程当中我们压力特别大,我们主要说这个报道即使我们正确的,是不是?它对这个企业冲击也特别大,万一如果我们错了……
许子东:你《东方早报》属于文汇集团的,他们那时候支持你们吗?还是害怕?
简光洲:有部分领导看了这个报道,研究以后做出一个慎重的决策,他觉得报道本身没问题,报道的话,三鹿奶粉很可能就是罪魁祸首,所以经过他们研究以后,他们觉得这个小孩的健康可能更重要,所以也同意这个报道。
窦文涛:因为我知道这种心理,你好比像我们这个《文涛拍案》,我跟你说,有的中国的记者不容易,你知道嘛,他能不能报道?他不是很明确的事,完全看你个人心理掂量,有的时候报了,你当天你能一晚上就是惴惴不安,好像什么地方要传来雷声,然后到第二天没人跟你打电话,你就算踏实一点。
许子东:而紧要关头找领导还找不到。
窦文涛:对,你当时有没有类似的一个心境?
简光洲:9月10号我们报纸上版以后,就是11号见报的。
窦文涛:“9·11”。
简光洲:晚上确实是睡不着,我想第二天可能是一场风暴,三鹿可能要找上我们的一场风暴,第二天他们确实找过来了,找了好几次,我中午才到办公室的,找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说,你们把这个稿子从网站上撤下来。
窦文涛:是三鹿谁给你打的电话?
简光洲:三鹿传媒部的。
许子东:这句话有没有后半句?你们把它撤下来,我们给你们什么?
简光洲:那倒没有。
窦文涛:有这个传言,不是说三百万要把那个撤下来?
许子东:钱花的太少了。
简光洲:不是,我觉得作为媒体,它本来是很多数人的利益,代表老百姓的利益,为老百姓说话,有些钱你是不能收的。
许子东:你这倒也为上海的媒体争了一点光。
窦文涛:咱们上海人也有这样的,但他不是上海人。但是三鹿奶粉就我们石家庄人给他打了电话,他当时是怎么说的?这个当时我看你博客里还写到了,三鹿在事前、事后都跟你联系过?
简光洲:对。
窦文涛:他们几次的表态和你当时是怎么说,能跟我们介绍一下吗?
简光洲:我们当时采访三鹿集团,那么它也是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说他们产品的问题,怎么样的问题?最近有些地方的传闻质监部门还跟他们做了报告,说明产品的问题,他们说好,把最近的质监报告传过来,没问题,没问题,你们说过也很重要。
第二天报道见报以后,他们第一句要求我们从网站上把这个稿子撤下来,说我们这个报道是不正确的,那我就跟他们有辩驳一个过程。
窦文涛:你跟他怎么辩驳?
简光洲:他们就说这个小孩不是吃这个奶粉导致有问题的,可能与水质有关系,我说好,甘肃的水质有问题,难道江西、湖北、河南,其他地方的水质都有问题吗?然后他就答不上来。然后的话,他们又说我们报道侵权了。
窦文涛:侵什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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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王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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