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戈辉：后来在拍摄的过程中，真的是只要有潜水的戏，你就要下海去给他们指导吗？

徐克：对对对，可是我心理有个压力，不是水的压力，是心理压力，我心理有压力什么呀，如果我下不去，就拍不成了吧，这不等于是白费我这么多时间去筹备跟想这个东西，那我就说，一定要下去，定要下去。可是因为之前有两个朋友这样说的话，我也心理有个压力，如果我下不去，而且到现场去拍不到的话，可能会完全就报废了，整个计划这样子。所以一定要下去。

一定要下去的时候，变成你要习惯你身体对海洋的这种对你的，要求你的适应的那种，很多那种，无论在生理上也好，在心理上的东西。好，到那个古城的时候，就开始拍了。那原来下水是，那平时我们在，我第一次下水，觉得很好，很有意思，也觉得十分荒谬的是，我们不能讲话，全部用手势，那用手势怎么导演呢，我这水下怎么导这个戏，然后而且你要完全要很珍惜你的空气，所以你不能大动作，就等于是，而且在水下面，怎么叫开机呢，怎么叫停机呢。

许戈辉：这个应该在水上的时候，大家都演练好吧？

徐克：对，我们都演练好，在水下面可是那么远，我们叫开机，开始，在这停，然后这个是，再来一条，第二次，这样子，就等等，我们手势做好。可是在水下面的时候，很远的时候，我们的很多第一两次是完全发现不通的，那本来我们是说，水下面传声音传得很好，我们看，就是停机的时候，我们按一下喇叭吧，嘟一下，对方已经听到了，然后开始，我就用电筒嘛，就说这样开始，原来在水下面，因为我们拍戏都很远，比如说我们站在，怎么说呢，站在50米外，我们的摄影机摆在50米外，两个演员或者一个演员开始做戏，潜水，做一些什么动作的话，我们这个电筒摇过去，他未必看得见，而且这个声音按过去，他未必听得见，所以整个事情就变成重新来过，重新要调整过，而且我的摄影师是日本人，在水下面的摄影师是日本人，然后他英文有些很有限。

许戈辉：不过在水下也不用英文。

徐克：可是因为有时候要沟通。

许戈辉：那怎么办？

徐克：所以我们要求对话嘛，下面有个板。

许戈辉：写。

徐克：可以写，就说，我说，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好，可不可以换一个地方吗，换个点吗，可是要写出这句话来给摄影师听的话，他可能会很难理解，因为英文他也知道很有限，那中文，他看到几个汉字，他变得也不大理解你说什么，所以等于是完全用手势，这个地方不好，要找个那个地方，看到他可不可以，这完全要用手势来做。

许戈辉：而且如果要是距离，就说和摄影师在这边距离还近，和演员又距离很远，他们按喇叭也听不到，你想告诉他要重来的话，是不是还得派人游过去，然后告诉他重来？

徐克：可是我们要有很多点，要藏很多人。比如说50米的话，中间有两个点，在画面外面。

许戈辉：做通讯员。

徐克：通讯员，所以如果我们，OK，这个是，这个停了，这个停，然后那边要去传过去，可能那边可能在打架吧，如果要停的话，你要走过去，停停停停，那其实下面有几个，有几个戏是两个演员在打架，所以我们要讲停，他还没，他可能看不到，因为加上气泡，在这个水里面的话，你看的东西不能够一下子都看得到的，气泡完的时候，看得到这个人。

许戈辉：除了困难，有没有过危险，出没出过任何的惊险事件？

徐克：我想想，曾经有一道，是我感觉到危险，可是后来我发觉不是危险，是我跟，我跟…，…是一个60多岁的摄影师，他是以前，20年前潜过水，后来他就，因为他的老师潜水去世了，他最后就不潜水了，所以我们请了另一个年轻的一个摄影，水底摄影师回来，可是开始他看我下水，他也下水了。

那有一次我去了一个，一个，也是要经过一个，潜到一个洞里面，经过一个地方浮上来，再去潜到一个洞里面去，一个是，有一个洞是一般水是…过的，下面很深，然后有一个水面，然后再有一个水，然后我们船弄下去，要潜过那个地方，钻进，上了水面再下去那个洞，那我就先下去了，先下去之后，我发觉，很久他没有下来，我就等，一等了以后，没有下来，就心里很担心，上面出了什么事，那下面有两个人说我继续前进了，那我就继续前进，继续看，看一看，主要我们来决定里面怎么拍，因为我们选定那个景，就导演要去看，然后导演在里面要解释，你要怎么拍，然后他们安排怎么打灯，然后他们的这个船要怎么安排一些，供应一些类似是救护，救护的一些措施，比如说机器的运送，这个气筒的转换，而且如果有什么状况里面怎么带人走这样子，所以我要把整个过程告诉他们怎么拍，然后再回去的时候，就上船，发觉那个老先生，就是他跳下水，那上来有一点，心脏有点事，就要回去了，之后他就没有跟我们下水。

许戈辉：所以回去之后才发现，有惊无险。

徐克：对，有惊无险，可是。

许戈辉：没有跟下来。

徐克：可是水下面的时候很担心，因为水下面，零下的水，而且你下来，这个世界是蓝蓝的，然后很多珊瑚，很多鱼，然后很多光线射到的地方很漂亮，有些光线射不到的地方是很神秘的，在水里面等，就看到自己的气泡在冒，然后他一直没有来，没有下来，为什么呢，那个心里是觉得，会不会去错，我们去错了地方，还是他去错地方了，还是他什么问题呢。

许戈辉：可能像你这样一个久经沙场的导演，突然间发现拍这样的一部片子，不是一切都能够在你的掌控之中，就有一些东西，可能它是…

徐克：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那有时候，我第一次下水的时候，我觉得很好笑，因为第一天下水，这个拍的时候，他们还让我拿机器，还让我做很多事情，后来我发觉原来，还不要野心太大，不要太贪心做人，要一步步来，先跟演员沟通了，然后画图，告诉我这摄影机…要这样拍，然后就够了，然后就演员演，演完之后，差不多你说停，再来调的话，你跟他说有什么地方改了，你要写东西给他，可是很奇怪，写完之后，你发觉人与人沟通，他看了之后，他做的东西，跟你写的东西完全没有关系，你也搞不清楚。

许戈辉：那但是我要问问你啊，如果有这么多的困难，以现在的电影科技，我觉得你们完全可以搭一个场景，制造一个氛围，很像海底世界，为什么一定要去实景拍摄？

徐克：这个我们也谈过了，可是我觉得搭景，我觉得还是，我觉得无论幕前幕后，到真实环境去的感受是很特别，而且实在是太庞大了，你要做一个假的出来的话，可能真的是，说服力不够。然后另一点我觉得很重要就是，我的目的还是要真的去那个点去看，而我制造一个世界出来的话，我觉得这个世界未必是我想进去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