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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社会,找不着自己的位置
1957年1月27日下午,最高检察院的代表向毓嶦宣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检察院免予起诉书。37岁的毓嶦终于告别了十二年的囚犯生涯,恢复了自由。
毓嶦:别人看了我说,不错啊,你刚刚回来了。那会儿有电影票,拿着电影票就看看电影去吧。看到一半回家了,看不下去。自己将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陈晓楠:就有一种在这社会上找不着位置的感觉,三十多岁回到这个社会上,突然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了。
毓嶦:你真得有点能耐才行。在苏联待五年,在战犯管理所待了有六七年,前后就说十年吧。这十年你是吃喝穿住全都有人管,自己不用管,现在给你释放了,你回家了之后自己怎么生活还不知道呢。你说我高兴了,回家可以看看自己母亲,看看自己弟弟。可你将来干什么,自己无一技之长啊。要是我真有点什么能耐才行啊,跟着溥仪待这些年你会什么?什么也不会。
陈晓楠:所以告诉你,让你出去就是喜忧参半。
毓嶦:是啊,所以那是很复杂的心情。你说我现在真有什么能耐、专长,我回到哪去都可以找工作去,可你有什么啊?
回到北京,毓嶦和母亲弟弟暂时住在一起,离家不远的地方,就是祖上的基业恭王府。而此时毓嶦却没有旧地重游的心情,为了生存,年近四十却没有一技之长的毓嶦只能去干重体力劳动。
毓嶦:找临时工,挖马路,挖沟,装地缆。人家有力气的人比如说给你个地格挖一个沟,比如说挖两米长一米深的,人家一天挖出来了,咱还没那么大力气,不会干。于是咱们俩人凑合顶成一个人那么干。
陈晓楠:你们这小时候也没受过这个吧。
毓嶦:那哪干过这个,我统共一个人,体重还刚一百斤,筛沙子的大石头、大沙子,一筐俩人抬。那一筐二百斤,一人得抬一百斤,就那么干。
陈晓楠:1957年毓嶦出狱的时候,他的堂叔溥仪依然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改造。直到两年后,溥仪获得了中国政府的特赦。从监狱出来后呢,溥仪被安排到政协工作。之后在组织的安排下,又和李淑贤结了婚,组成了新的家庭。溥仪从一个皇帝被改造成了公民,他不用为吃饭穿衣过于费心。而当年跟随他坐牢的毓嶦,仍然被组织劳动,在农场做工。此时曾经共同逃亡的叔侄二人已经踏上了迥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毓嶦:溥仪后来结婚了,他结婚的时候,我、毓严都没有参加。为什么没参加不知道。我那会儿在农场干活呢,一个月放四天假。
1966年文革爆发,由于出身问题,毓嶦被下放到天津的茶淀农场进行劳动改造。这一年溥仪患了肾癌,住进协和医院。一年后毓嶦从报纸上得知了溥仪去世的消息。1980年全国政协重新为溥仪举行了追悼会,毓嶦接到通知,出现在追悼会现场。
陈晓楠:您怎么看溥仪这个人呢?毕竟这个人在你的命运当中扮演了一个特别重要的角色。这么多年之后,你怎么看这个人,说起他来是种什么感情?
毓嶦:溥仪这个人啊,末代皇帝,挺传奇的。这是最后一个皇帝,而且过去中国历史上改朝换代,前一朝的皇帝那什么下场都有。这个末代皇帝呢,自食其力,改成一个公民来,这种现象、这种后果没有,他是头一个。
陈晓楠:其实您这一辈子,就是因为跟他出来这段,都给改变了。
毓嶦:我说我跟着溥仪,这是牺牲,完了。我要不跟着溥仪,拿出一半的话,十年的工夫,我要上学去,学点什么不行?干什么不行?现在变成二十年白搭了。我跟溥仪这二十年,我这一辈子完了。
陈晓楠:八年在伪皇宫当中,十几年在监狱生涯当中,十几年去工厂做工,文革当中又被发配去了东北劳改,回到北京的时候,毓嶦和老伴都已经年届六十。这就是末代皇族毓嶦的人生。如今毓嶦已经快九十岁高龄了,他仍然精神矍铄,能写一手好书法,还特别出了自传讲述人生。现在在毓嶦老人的生活当中,其实已经不再有多少人提到溥仪这个名字,而多年前他也特别把名字毓嶦改为了毓君固。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在某些时候,老人对那遥远而有点陌生的末代皇族的身份,还是有着一份难以言传的微妙感情。因为每当有人向他讨字的时候,他一定会在落款一笔一划、很认真地写上那个曾改变了他一生的名字,爱新觉罗·毓瞻。
陈晓楠:您怎么看您的命运,也很传奇?
毓嶦:我个人的事,自己怎么说呢。大河没水小河干,大环境在这儿,没有大环境,我也不会有现在这个样儿。
陈晓楠:但要是没有后来时代的这些事,您可能就是个皇族啊,可能还过着很安逸的荣华富贵的生活呢,想没想过这个?
毓嶦:好些事啊,你没经过的事,也不能去假设。你说我我假设那时候没找溥仪去,现在我怎么怎么样了,比现在还得好多少倍,那也不见得。所以现在你也别假设那些。
陈晓楠:这一辈子受苦受了三四十年至少是。
毓嶦:行了,反正老了享福了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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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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