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者关怀运动:死非不孤寂?
2009年01月21日 15:11凤凰网专稿 】 【打印

梁文道:大概在1970年左右,欧洲开始发起一场运动,就是有一些医生、护士觉得传统的医院,没有充分的照顾临终病人。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传统的医院是以救人为已任,那么当遇到一些他救不了的病人的时候,怎么办呢?

其实他是欠缺一个恰当的应对方法,那么因此就有一些英国的医护人员开始觉得,我们需要为一些完全没办法再挽救他,只能等着他死或者看着他死的病人,做出一个特殊的环境,给予一种特殊的照顾。比如说给他吗啡或者可以送一些特别的药,让他减轻痛苦;然后在环境上面尽量让他舒服,尽量满足他最后的要求;然后让他的朋友亲友过来探望他、陪伴他,都特别特别的方便舒服等等等等,这就是所谓“临终关怀运动”。

那么临终关怀运动的兴起的前后,在学术界里面也发展出了一些相应的学问出来,去研究生死之间的这些课题,而这个课题是以前比较少人碰。虽然人类从来就关心生死的问题,但是怎么去恰当的对待死人?在现代社会底下,似乎是一个被久已遗忘掉的一个东西。

德国社会学大师Norbert Elias

那么在这样的背景底下,我今天要向大家介绍一本非常薄的书,但这本书我觉得非常非常重要,这本书就是《临终者的孤寂》,作者是一代德国社会学大师Norbert Elias,爱里亚斯。

那么说到这本书,我跟它还挺有缘分,我记得是大概念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在图书馆泡的时候,经过一排书架,然后看到一本红色的硬皮的小册子,那么后面书脊这边烫着一些金字,就是这个书名,叫做《The Loneliness of Dying》,就是死亡的孤寂。

那是一本非常非常薄的小书,是英文版的,那么我手上现在这本当然是台湾的中文版。那么那本英文版的小书,就突然很震撼我,我觉得它似乎点亮了整个书柜,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书名—临终者的孤寂、死亡的孤寂。

死亡的确是很孤寂的一件事情,因为垂死到底是什么感觉?死亡到底是什么样的体验?我们其他人是不知道的,而那些知道的人,他们没有一个能够回来告诉我们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他心里面最后的恐惧与无奈又是什么?因此这种感觉是不能分享的,不能告诉给别人听的,因此死亡是孤寂的。

但是后来看完这本书我才发现,原来这本书真正要揭穿的就是我们现代人对于死亡是孤寂的这种想法,他想指出这种想法是虚妄的,为什么它这本书可以做到这样的一个论证出来呢?

先来介绍一下作者,伊利亚斯本身就是一个学术界的传奇,可以说是20世纪里面一个非常神奇的一个人物,怎么讲呢?他在19世纪最后三年,1897年的时候诞生,是德国人。那么可以说,几乎是与社会学的一代的祖师爷韦伯是几乎差一辈而已,见证着整个现代社会学的创立跟茁壮。

但是因为他是犹太人,那么在遇到二次大战的时候,他被迫要离开欧洲,要离开学术界,搞了半天一直等到他65岁,也就是1962年才能够重归学术界,而且重归学术界是在哪儿呢?他不是跑到欧洲去,而是在非洲的迦纳大学,一直到70年代,他才能够重新返到欧洲。

而那个时候从荷兰开始,大家才重新发现有这么一个人物,甚至发现他原来早年三四十年代他写的书,这本书在大陆早就有中文版叫《文明化进程》,竟然是这么一部伟大的巨著。然后大家才发现,原来有这么一个人,被我们欧洲社会学界遗忘了丢在非洲几十年,那么现在回到欧洲,也都在一些小学校到处跑来跑去,也就是说他到了1980年代才被公认为是一个被遗忘的大师。

那么这位大师他写这本小书,其实是来自他的一个演讲,那时候已经是85岁,1982年、1983年左右的事情。他在垂老之年,就是他开始感觉到老年是什么,他开始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时候,以一个社会学家的本份去思考什么叫做死亡。

我们这时候必须要知道,他的整个思考是有一个背景,那这个背景是以法国年鉴学派的历史学家阿利埃斯,以他为一个假设的一个对手。阿利埃斯是法国有名的年鉴学派里面心态史学这一面的学者,那么年鉴学派最近几年在大陆也很红,很多人都开始去读年鉴学派的书,比如说像《私人生活史》等等等等。

那么阿利埃斯有过一本书是讲死亡的,那么它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论子,就是说以前欧洲人在中世纪的时候,跟现代人对死亡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尽管人间有死,但是你怎么去对待死亡,怎么去看死亡呢?可以是有完全不同的态度的。

他想说的就是,以前的欧洲人、中古欧洲人对待死亡的态度是很沉着的、很安宁的,视之为一个生命中闭眼的现象,为什么呢?因为死亡随处可见,一个尸体腐烂的臭味,一个人将死的那种气息,他呻吟的声音是每一个人成长经历的一部分。

而现代不一样,现代我们把死亡当成是一种禁忌,我们比如说像现在快过年的时候,我们不应该说死。不止如此,平常我们都不要太谈死亡,甚至你想想看,我们现代一个正常的一个人,一生之中有什么可能会见到一个死人,见到一个尸体呢?那是不可能的。而以前的人去世的时候,总是在家庭里面,一家老小围绕着这个将死的病人,但是现在我们生老病死全在医院解决,是一个专门的地方,干干净净的躺在床上。

因此爱里亚斯的结论就是说现代人的死亡是倍受压抑的死亡,而中古欧洲人的死亡是一种很沉着、很宁静的一种死亡,那么爱里亚斯这位社会学家,他要反驳刚才那种说法,他怎么反驳呢?

首先他也承认,我们现代人对死亡的态度是很禁忌的,他说“衰朽、老朽本身就已经是禁忌,衰朽本身就已经常将老去者和生者隔离开来,他们孤立无援。正因大限将至,他们在社交生活的愉快也会减少,老去者和临终者无声无息的自生者的群体中疏离,同他们所爱者的关系渐趋冷却。或者一般来讲,就是告别那些原本赋予他们意义和安全感的人们,因此晚年不只对于有病痛者是艰难的,对于孤独者亦然”。

他想说的就是老人跟临终者在这个时代是孤寂的,就是他们完全从我们社会正常的生活跟人际关系里面被斩断了。

开卷八分钟》凤凰卫视中文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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