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或者一边打人一边被打？

文道:对，是有顺序的，开始被打，然后有时打人有时挨打，再后来就是只打人了。我小时候很被“看好”，可能是那些高中生觉得我很有成为“大佬”的潜质吧。我整人的点子多，比如弄一个人把他头发上抹满肥皂，然后按着他的头去洗马桶，类似的事情。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孩子竟然非同寻常地爱读书，随着“大哥”去打架，时候不到，先在旁边的书店看书，看的也不是《七侠五义》《水浒传》，而是文雅深奥的哲学历史。时候一到，拎着棍子冲出去，也一点不影响杀气。

正是因为自己的经历，文道和朋友的这家中学会接收一些看上去很“烂”的学生。这里的校规也与众不同，学生可以自己选择校服，可以穿拖鞋上课，不用正襟危坐，有很多讨论课和创作课，他们希望学生在不拘一格的教育中成长。不过对于为人师的工作，文道极为敬畏:

文道:你有份影响到一个人的成长，这跟写文章不一样，直接地面对面地影响到他们。

记者:写文章只是不那么直接而已，也会对人有影响啊？

文道:所以我经常会很怕。我很奇怪现在很多年轻人不知道害怕，写什么东西很随便就写了。我要说一件事情或者写一篇文章，一定会做足功课，至少要准备三倍的材料。

记者:那是不是因为你的使命感太强了，每个人受到的影响应该是很多样的吧？

文道:是啊。有时候我也想，我们对学生的作用到底会怎样??

从“怕”说起，文道讲了很多，讲到人们的职业水准，道德规范，讲到他所做的很多事情，写文章，做节目，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好的标准，是人们都能够做自己最该做的事情，遵守最基本的道德规范，然后就讲到了三鹿奶粉??

我觉得自己在坐过山车，随着他的话语飞速旋转，他谈人，谈时事，谈世界，时而激愤时而沉郁，从一个话题自动流转，无缝链接到另一个话题，妙语如珠，出口成章??这是我早已熟悉的梁文道，与他在媒体中的形象一般无二。不过我从几千里外飞到香港，不能只给读者看加长版的“锵锵”啊，我打断文道，回到打人与被打的话题上——

为读者，为言者

记者:开始写文章是不是也从“挨打”开始，逐渐到“打人”的？

文道:那倒不是，写文章从开始就已经是“打人”了。

那时候文道已经回到香港的母亲身边，带着很差的分数、满脑子学问和很多意见。因为意见多，看到别人的文章难免不服，就“打”上了文坛，17岁的梁文道，从写剧评开始成为专栏作家。

记者:一般是越老越怕，年轻的时候应该不知道怕吧？

文道:也怕。因为总要跟别人辩论，怕被别人驳倒，就很担心自己是不是还有哪些不知道，要弄清楚了才敢写。

记者:那跟你现在的“怕”不一样，现在是敬畏，那应该叫防守。

文道:对，看到别人讲京剧，要赶快把京剧的书找来看，看到别人讲话剧，就要知道话剧。

记者:刀术剑术都得学，才打得了。

文道:那时候自己也经常很焦虑，看到报纸上说到这种那种现象，这本那本书，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说得好像是尽人皆知的常识，难道有那么多的常识我不知道吗？就赶快找来看，弄清楚。

这很像现代人常有的“资讯焦虑”，少年梁文道因此须臾不可离书，渐成习惯，而且越是难读的书越要搞清楚，他称之为“精神操练”。越来越多的阅读令文道有了更多的意见和更多的责任，他写文章做节目参加示威组织活动，把读书所得和自己的意见通过各种通道输入进社会生活，去影响他人，也获得了充分的话语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