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代的香港：缺水/黑社会/楼破破烂烂

主持人：我们知道您在恢复高考以后，上大学学的是历史，而且您当时是因为父亲，大概您三四岁的时候就去了香港，从那个时候您一已经模糊对香港有一个印象。直到您八几年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到那边过去。直到97年回归，您一直对香港产生一个印象中的变化是吗？

曹景行：因为自己去那20年跟还没有去之前的香港，实际上是不太一样。因为早期的香港，香港还是一个发展比较差的地方。早期的香港给我留下的印象，第一个是缺水。因为那个时候我看香港的报纸，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香港报纸的头版，那些照片是等水的照片。那时候香港缺水确实非常厉害，尤其是夏天的时候。每天一般的居民就要到街上去排队，排队排几个小时等水。我父亲他们也是，每天只放两个小时的水，要挤水，这是对香港很大的问题。还有，香港的社会打打杀杀，黑社会也好，反正各种刑事案件，因为香港的报纸这些东西挺多的，然后发生这些地方都是名字都很怪的地方，旺角、优盘、尖沙嘴，对于我们上海的一个儿童来说，这些地方都是很特别的，当时就有这个印象。但是到了80年代后期，我去香港的时候，那个时候香港就很现代化，国际化的一个都市，跟早年的印象有所不一样。早年我们看到香港的楼很破破烂烂，而且大家住的楼都很挤，很多香港电影当时我们看到，都是讲香港小市民的生活，都挤在那种楼里面。甚至我们看到后来《阿飞正传》，张国荣的那个里面，那个里面那时候也是比较差的生活。我们看张曼玉和梁朝伟演的花样年华，但是到了80年代后期我们看到香港，第一印象是，确实还是现代化的城市，那个时候上海还是很灰暗，很陈旧的。但是香港是完全现代化，而且是很有色彩的。

我当时最喜欢的就是香港的建筑的设计，它的结构还有它的人性化。比如说我女儿到香港，我第一个带她在中环的十几座大楼里面有通道，蹿来蹿去，因为我以前在那边有工作过，我的办公室也在那边。我中午的时候经常在那边，不同的大楼里边有不同的店铺，有一些画展，有各种公共的空间，然后也不会淋雨，不会晒太阳，这种只有现代化的都市才可能有的。而不只是像它的这种繁华，就是它给你整个一个印象就是比较现代化。后来比较熟悉了，比较熟悉香港之后，相对来说，我觉得它变得比较慢。也不是节奏越来越慢，就是它的变化比较慢。实际上香港是在转型，它不在于它的一个外貌。实际上这十年当中，你如果把十年前的香港找一个地方拍一些照片，你现在十年以后，你再去拍，变化不是太大。绝不像北京、上海或者是其他中国的一些城市已经变得完全认不出。香港你还是很熟悉的，那个地方。但是这十年当中，香港变的应该是它的内在的东西，这是对香港变化非常深刻的。实际上最主要是心理的变化。

曹景行：香港市民眼中驻港部队的形象最高

主持人：我看到有一个地方，香港人在97年回归之前对于大陆的一种排斥，或者是他们在对于回归以后自己身份的一种认同正在寻找？

曹景行：应该说97年前，香港人主要还不是寻找，是担心。他不知道97年以后会怎么样，他接受了这个现状，但是还心里不踏实。他不知道97年以后到底会怎么样，但是现在来说，应该说普遍的接受了回归这一事实。而且普遍接受了中国的这么一个香港。这是一个最主要的变化。所以它的外形、外貌、景观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香港人，包括整个社会的心理上，当然不是所有的人，实际上都在变。

对于现实的变化的承认，实际上他未必就是一种完全政治上的认同，但是他对回归了，然后回归以后对香港至少没有什么不好。实际上回归后的香港是靠着中国渡过了难关，这一点都承认了。实际上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的现状如果有他们比如说困难的时候能够渡过，他们也因为这是因为中国的功劳。他们要寻找机会，可能也是要到中国来，或者是接着中国的发展来寻找新的机会。这一点是最大的贡献。

如果从两个符号来看，97年之前，香港人对回归的担心有两个小事，也不算小事情。两个符号，一个就是担心解放军。因为在当年，中英谈判的时候，驻不驻军就是英国人提出的一个讨价还价的一个话题。因为他们觉得，英国人在香港有驻军，是英国离我的国家太远，香港出了事情要去英国太远。中国，香港就在你边上，你就在深圳驻军就行，别在香港，后来被邓小平打回去了。驻军是主权，但是主权这个问题确实也成为香港人心理的一个疙瘩，他们不知道解放军到底什么样。因为解放军是一个符号，是以前中国大陆，他们看大陆作为一个标准就是解放军。在他们心里可能解放军带有一种威严或者是专政，就是因为最后这样的代表政府专政或者是中国大陆的一个政府的一个对于社会的一个控制，他们就是这样的一个态度。他们担心会不会大陆的这一套搬过来，军队就变成一个符号。实际上就是对一国两制的担心。所以你讲是讲一国两制，到底能不能实现？

所以在回归前夕那几天里面，凡是解放军进驻的消息都是在媒体上炒作的最大。而且只要有一些小的风吹草动，它都会成为一个新闻，成为大家关注的一个焦点。比如说当时解放军在回归前期就有先头部队先进来，英国人开始顶着不让，后来北京方面谈判的也说清楚了，你们这么多的基地，你一走就走光了，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怎么行呢。开始我一定要先头部队进来，而且我一定要带着武器进来，这是我的主权的象征。因为你们英国军队也不可能零点零分马上走光，你们还得延续一段时间，你们还要护送威尔斯清王，也要拖延一段时间，你们要推迟走，我们也要提前进来。这样的一个争执也是成为当时大家谈论很多的，甚至有一个英国的兵营，原来有一个公共汽车叫巴士线路是穿过兵营，后来就在回归前夕，这条巴士线就不穿过军营了，缩短了线路。当时香港有一些媒体就炒了，说解放军不让老百姓从这儿经过，就炒作。后来搞清楚了，原来巴士公司知道，英国人走了以后，这段线路没人坐的，解放军不会坐。那里原来是很多英国人的家属坐的，解放军也不带家属，不会有营运的价值的，跟解放军完全没有关系。

当时就会变成新闻，但是十年以后，实际上不用十年，半年以后改变最大的形象就是解放军。解放军是回归以后所有的政策符号里，香港人改变最大的，就是对解放军的印象。现在所有问，你说对各种不同的，比如说政府、中央政府、香港政府和议员和各种印象，哪一个最好？解放军一定是排在最前面的。因为解放军确实到了香港这十年当中，不仅没有任何扰民，实在是太守规矩了，在我看来，守规矩到，你根本看不到。每到七月一日回归日或者是八一建军节或者是特殊的十月一号的时候，解放军军营会开放，解放军还会跟大家来看军营里面的军事表演，摸摸武器，爬爬坦克，然后还会表演给他们看。所以这次七月一号的那场表演，四千五百张票子，每到这种情况，都是一样，香港人就通宵排队领票子，所以这个形象改变是非常大的一个变化。

我们知道，大陆有个歌手叫艾敬，艾敬在97前有一首歌。97回归以前，有一个有趣的事情，就是给一个大陆流行歌手吓坏了，艾敬当时有一首歌叫《1997》，他里面的歌词就是到1997，我想来香港看看。这首歌现在听，实在是很普通的事情。现在要来香港看看实在很容易，但是在97的时候，给的印象就是大批的内地人，97以后哗的要从北边压过来的感觉。这首歌在香港，许多人听了就不舒服，那种心里紧张。因为在香港来说，回归之前，我去80年代后期一直到回归，对于大陆人的整个印象，因为这里面有它的原因，一个原因就是历史原因。香港大部分是从内地移民过来，是在不太好的情况下移民过来，所以对内地来说，有一种心理上的隔阂，类似“政治运动”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