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华：对对，社会新闻，他们特别喜欢这种社会事件。但这种事情我觉得北京也有很多，那就是他找了一些所谓的星探回来，然后就跟主持人报告说，我发现有个乡村，有个什么特别的一个现象。然后主持人到最后就说，但是我们还是选了另外一个，就是一个年纪蛮年轻的一个40岁的一个汉子，跟一个大概有60多岁的老太太，然后她是他舅妈，但是他们结婚了，他们就出来了。

窦文涛：就是说我们这比较流行乱伦。

林奕华：我不知道这个舅妈到底亲到什么程度，但是他们两个人就会跑出来，跳一个东北的二人转。然后那个男生更有趣的就是说，他为什么会喜欢这个舅妈？就是因为这个舅妈跟其他的女朋友不一样，舅妈会非常欣赏他唱歌，其他的女朋友就是说不要搞我，不要那么烦，你就走开。然后那个主持人就说，好吧，来两句吧。他一唱就是《上海滩》。然后这个《上海滩》完全广东话字正腔圆，他平常就不讲广东话。那不觉得这种东西都是很有趣吗？我觉得非常有趣。所以我觉得说，也不只是台湾有这个东西。像刚才我讲的真的是道道地地北京的，也非常契合刚才文道讲的，社会新闻大家都在当中找戏剧，希望在这个戏剧当中感受一下人生的悲欢离合。那观众再看的时候，偷窥的眼光，要比他们看电视剧可以更大胆，更投入。

窦文涛：这个很有意思。我前两天看见一篇文章讲，你说像台湾它是有它的地方文化，但是搞这种娱乐、玩这种。但是虽然表象上好象越来越相似，比如说现在在大陆也有人骂，就是说港台风，对现在这种娱乐报道主持的影响。但是在大陆这边有人提这么一个原因，就是说想到几世纪，十几世纪的德国，说当时马克思什么的都批评过这种现象。就是说现在我们的新闻多有意思，一会公爵夫人丢了狗了，一会什么皇帝明天从哪过街。但是他的意思是说，不能谈政治，所以只有歌舞升平。

林奕华：这次为什么会带《包法利夫人们》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包法利夫人们》的那个时代，报纸刚刚开始发明没多久，这个小报，根本就是报纸开始的时候的那个形式。所以我们今天很排斥的东西，其实就是报纸的源头。

梁文道：那时候是个浮华时代，当时的法国人其实大部分都不是上流社会，但大家都想知道上流社会在干什么。好象小报就等于开了一个门缝，然后社会当中人一起看，哎呦，上流社会都在搞这个，好糜烂，都是这种。所以你觉得这个《包法利夫人们》这个东西，其实就是很像我们今天。

林奕华：非常像，因为你知道有一个更像的，就是说福楼拜，我们以前说文豪。他写这个《包法利夫人们》，他到底哪来的灵感？他根本就是看了一个小报，就像我们香港说的《苹果日报》，因为当中有一个新闻，就是讲到有一个女人结婚了，然后嫁得还蛮好，但是她很苦闷，就发展婚外情，然后乱花钱，结果没有钱去还这些债，最后不能够不服毒自杀。那他看了这个新闻之后，真人真事，27岁的一个女人，然后他自己本身也是27岁，6年后这本小说出版了。今天看这个东西，就有一种，起码我自己知道这个背景之后非常的震动。因为我们现在的报纸，随时是“包法利夫人”当头条的，什么吞任何各种的毒药，老鼠药，社会在谈论这些事情。我觉得150年前，其实跟今天还是一模一样，值得研究。

窦文涛：是不是暴发户的时代呢？

梁文道：可能是暴发，但也可能是，看什么叫暴发户的时代，我觉得是每个人都暴发。比如说看选秀节目，我觉得台湾跟大陆的这种综艺节目还有点不一样，台湾没那种选秀节目。台湾是选举，我觉得台湾的明星很惨，刚才林奕华讲，台湾那么多电视台，那么多综艺节目，一个明星出了一个什么电影，唱了什么唱片，他就要去几十个电视台。而且没钱的。去干的事都差不多，去说的话题也差不多，我跟谁谁搞绯闻了，怎么样，大家就在那边看就很高兴。但在大陆，我觉得更常见的是什么呢？就是每个人就想上去，我自己想变成他。我跟你说一个经验很好玩，我上个月在一个大学演讲，演讲完的时候，有一个观众的座谈会，提出问题。有一个人学生站起来，他说什么呢？他说，我不是提问题，我是要你帮我传一句话。我说你要我传什么话？他说，传给你们台的那个主持人陈鲁豫，我看她常常访问一些名人，我想你帮我告诉她一声，有一天，她迟早要访问我的。

林奕华：天啊，他是讲国语还是讲广东话？

梁文道：讲普通话，在大陆。我说哦，为什么呢？他说，因为我迟早变成福布斯榜上500大富豪之一。他十几岁吧，男生。我说，OK。那你要我帮你传话，你起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说，不用，到时候她就知道。

林奕华：金庸看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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