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可能会创造有99%闲人与1%神人的社会

解说：人工智能的时代，哪些行业会最先被取代，这一技术的发展会带来哪些伦理挑战。人类区别于机器的最主要的特质又是什么？如何在这场智能革命初期未雨绸缪，硅谷资深工程师、投资人王维嘉博士继续引导我们开始思维体操。

王维嘉：大家可能听说过有一个叫电车的这个悖论，就是当一部电车过来的时候有两个轨道，一个轨道一个小孩儿在玩儿；另外一个轨道有五个人。你现在只有一种选择，是轧死这个小孩，还是轧死这五个人？那你就很难选，你说那我还是救五个人的命比救一个人的命重要。但是第二个问题又来了，说这个孩子这条轨道是本来车不进到这条轨道，那五个人是违反规则进到那条轨道，那你应该搬到哪里去？那我还是让轧死那些违规的人吧？但是现在问题又来了，说那五个违规的人都是你的亲戚、同学、朋友，这小孩和你没有关系。所以你会发现，你会一步步地陷入到伦理困境里面。机器如何在这种伦理困境里做选择，现在都是很大的难题，谁来负这样的责任？这些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

另外一个问题，刚才我们主持人说，会和机器谈恋爱吗？机器会有自我意识吗？如果机器有了自我意识，我们如何对待它，它该有权利吗？你可以伤害机器吗？它有没有它的隐私权等等这些问题都会出来。比如说，机器做法官，它没有同情心，有的法官判案不光是按照法典来判，他还有一定的同情心，没有同情心的机器能做法官吗等等。还有一个就是今天说我如果一个机器大数据对人类的市场需求能做如此精准的把握、预测，那是不是未来人类可以重新回到计划经济呢？但是，回到计划经济以后，其实有一个问题还是解决不了，就是创新的动力从哪里来，因为今天的市场竞争就是说你假如做同样一个激光笔，你比你的竞争对手做的便宜，你的利润就高。如果计划经济，它首先就是规定了市场所有的价格必须一样，这样的话你就不能比竞争对手便宜，那你的利润也不能比别人高。另外，我如何想改进，改进以后，我想卖的价钱贵一点，那也不行，因为政府把这个东西定死了。所以说，即使是人工智能、大数据能够精准地预测人类的需求的时候，你如果实行了计划经济，仍然解决不了这个创新的问题，创新仍然受到阻止。所以说，人工智能并不会导致计划经济。

大家刚才最关心的问题就是有多少人会被机器取代，现在我们能想到的，我们人类的技能几乎都可以被它取代，那很有可能会造成一个99%的闲人和1%的神人的这样一个社会。所谓神人就是那帮计算机的数学的天才，咔碴编一个人工智能的软件，能够做很多很多事，就像阿尔法狗那些程序员一样。基本上阿尔法狗就把这些围棋大师都废了，以后可能看就像我们今天一旦看了NBA的篮球赛，其他的篮球赛你不太想看，对吧，那差太远了。将来两个机器打，一定是比两个九段打精彩很多，那这些九段怎么生存。所以说这些问题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如果是99%的人都没事干的话，那这些人干什么，这一定是个（问题）。所以瑞士开始提出普遍收入，然后最近前不久搞了一次公决，什么叫普遍收入？就是不管男女老少，不管什么技能，不管什么学历，每个人一个人一个月两千美金，这样的话保证你一个基本的生活。你说是救济也可以，你说是什么也可以，那最后被否决了，因为今天还没有到那一步，但如果真的是99%人没工作的话，那你当然要给他发这个东西了，你不能让人饿死。那现在问题就来了，如果领这些救济的人他的尊严从哪里来。今天我们每个人工作不光是说我要赚钱，要买好衣服，要怎么地，因为我自己养活自己，这是我的一个基本尊严，对吧？我一个男人养活老婆、孩子，这是我的一个基本尊严，那如果你都不赚钱，你这个尊严从哪里来。那这里头可能会引起一个巨大的观念性的变化，比如今天我们看广场的大妈跳舞非常高兴，退休的这些职工，对吧，中年妇女，她们没有这种没有尊严感。因为她觉得我工作了一辈子，我把孩子养大了，我现在退休了，我就应该享受这样悠闲的生活，对吧。那未来可能人的观念变化了，那我就生下来就应该享受这样的生活，那你的尊严从哪里来，大妈从哪里来，某一个大妈的广场舞跳的是整个广场里最好的，她的尊严就从这里来了。我们也是一样。

所以，今天人和机器的差别在哪里，刚才我和主持人的对话里说，有一位哲学家叫海德格尔说过，人是面向死亡的存在，乔布斯说过，死亡是上帝给我们最好的礼物。也就是说，大家可以想想，我们人类今天几乎所有的情感或者几乎所有生活的乐趣、所有的幸福感都从死亡得来。为什么？比如说，食、色，吃东西，假如你不死，你为什么要吃东西，你不用吃东西，没有胃口了，进化几代之后，你就彻底没有胃口了，你什么都不想吃了。所以说，美食的乐趣没有了。色是什么，就是繁殖后代，如果你不死，繁殖后代就是因为我要死，我可以看到我的儿子、孙子，你不死，生孩子干吗，对吧？所以你也没有性欲了，更也不会谈恋爱了。所以，那当你又不吃，又不做爱的时候，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所以说，没有死亡的人类是一个非常恐怖的人类，我能想象他就可以像那些海马、海狮一样躺在那，他连太阳也不想晒，也不想动，就和泥一样瘫在那，那就是未来没有死亡的一个人类社会。所以今天很多人，包括谷歌科学家说，我们很快就能解决永生的问题。首先第一个，这是不可能的，在哲学上做不到，因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生物和植物有生命的东西，生命是什么，就是要死才叫生命，不死的东西就是石头。所以，没有死亡人就变成石头，所以说今天的机器和人的最重要的区别就是人要面对死亡，因为面对死亡，就有情感，就有爱情，就有这种各种各样复杂的七情六欲。所以，机器是做不到的。

未来这99%的人可以从事和情感相关的工作。讲到这里，我们可以简单地总结一下，AI扑面而来，人工智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科技创新。有多大？今天的人工智能它处在的状态我认为是相当于互联网1994年，我为什么这么判断？就是23年前，因为1995年，互联网第一家公司上市，叫网景公司，网景上市以后，1996年雅虎上市，1997年谷歌创立。今天还没有一家人工智能的新创公司上市，人工智能处于一个非常非常早期的阶段，今天我们在座的可能都是能来到这样一个讲座，都是非常关心这个题目的。但你到大街上找一个大妈，找一个广场跳舞的（人），你问他人工智能，他肯定不知道。所以，绝大部分的老百姓就和那时候上网是很少的一部分人，他对我们的影响，我们通过今天的讲座就可以看得出来，它会远远互联网。互联网是什么，无非就是把我们人连接起来，使我们的通讯变得方便。但是人工智能将会代替我们的大脑，甚至代替我们人类很多的技能，对我们的经济、社会、军事、国家力量的对比、世界的格局，甚至我们的文学创作、科学研究都会造成深刻的影响。那我想，我们今天很多人提出这样的问题，说到底是好，还是坏，其实这个问题从科学一出现就有人在提，任何进步，比如原子弹到底是好，是坏，很难说。所以说，人工智能未来它一定会给我们人类带来很多便利，造成很多变化，但是也会造成很多我们今天意想不到的问题。今天未雨绸缪，我们能去考虑这些问题，未来希望它是和我们人类和谐存在、和谐生存的这样一个技术，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福利。好，今天我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田桐：感谢王老师，感谢您给我们带来了这么脑洞大开的演讲。我听一听现场观众朋友有哪些问题，可以向王老师进行提问的？好，中间这位。

提问：王老师，你好，我现在在美国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读人工智能的博士。

王维嘉：碰到专家了。

提问：这次春假回国，我很关心国内目前的机器学习和人工智能方面的发展状况。它跟美国相比处于什么样的阶段？还有像我们这些美国一线的华人科学家和学者，未来如果选择回到中国的话，我们会有更好的机遇吗？谢谢。

王维嘉：谢谢，非常好的问题。首先第一，坦率地说，因为中国的商业和大学有一个特点，不是所有的大学都是这样，但大部分大学这样。什么东西热，我就做什么，因为热能拿到钱，能从国家拿到很多钱，坐冷板凳不是中国的一个常项。但是在美国，比如像我的导师这样的，过去60年他一直没有停，为什么？他就是爱好这东西，他就喜欢这个东西，他对于希腊的理性的钻研的这种精神，我就是要钻研它。所以包括Geoffrey Hinton，包括Yoshua Bengio，包括Yann LeCun，包括Marvin Minsky这样的著名的教授认为连接主义是行不通的，他是坚决反对给人工智能钱的。所以由于MIT的Minsky教授反对，所以说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头，做人工智能的人是拿不到经费的。但是这些人仍然坚持做下来了，终于在2006年Geoffrey Hinton的这篇文章取得了突破，然后就起飞了，但中国就没有，没有这样的人，没有这样的团队。所以，今天只能是追赶，但是中国有一个好处，就是中国人很聪明，数学也非常好，这次人工智能需要很多数学，又需要软件，所以它会追得很快。但是，它在后面追，永远不会有原创性的突破，原创性的突破今天人们集中在美国。我们要把人工智能最大的大牛三个人列出来，第一大牛被谷歌挖去了；第二大牛被facebook挖去了；第三大牛我非常佩服他，他仍然说你们这些人都到了工业界去了，谁来培养孩子们，我就要在学术界待着。你知道挖这样一个教授到这样的公司要花多少钱吗？要花几千万美金才能把他挖过去，但是像Yoshua Bengio这样的人可以抵挡住几千万美金的诱惑，坚持在大学教学。欧美、加拿大、北美有这样的一批人，这就是未来的希望，那中国的差距我觉得这是一个文化上的差距，这是一个行为的差距，不是智力的差距。

第二个问题，从欧美像你这样的人回到中国能做些什么。我觉得回到中国，中国公司擅长就是做应用，它不是做基础的东西。阿里巴巴做的这个淘宝比eBay要做的好；腾讯的微信比WhatsApp要做得好。所以说我觉得到中国来，最重要的就是假如你由美国的独家的技术，中国没有的，到中国来选一个合作伙伴，这个合作伙伴是对市场非常熟的，对销售非常熟的。因为你是一个美国的博士，回来以后肯定两眼一抹黑，虽然你会说普通话，但别人的言外之意、字里行间你是不懂的。所以说，你一定要找到一个市场营销的合作伙伴。

田桐：好，谢谢。

提问：老师，我想问一个问题，现在哪些行业在较长的时间内不会被人工智能所取代？

王维嘉：最近高盛，就是最大的金融公司裁掉了七百个交易员，就是大家知道做股票交易你无非是看过去的曲线、看数据、看公司历史。这些东西机器都会看，所以未来的交易基本上不需要人了，理财顾问也不需要了。有一个判别标准就是说，哪里数据最多，哪里被最先取代。因为你想，做华尔街的交易主要是靠数据，对吧，只要数据多的地方，机器一定比你人学得好。哪里数据最少，就最难被取代比如说刚才有一张胶片上就讲，考古学家是最后被取代的，为什么考古学家，因为它没有什么数据。还有一个判别标准就是哪里钱多，哪里就会被最早取代，因为开发人工智能的商业动机就很大，把这个行业取代，比如说你那个行业原来一万亿，我就可以取代一万亿，对吧？哪里考古学家取代他能赚多少钱，没有人会取代。所以你要干公益的话，大概就是人工智能不会取代你。

田桐：感谢王老师您给我们带来的精彩的演讲和分享。人工智能在未来给我们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如何在这样的一场智能革命的初期未雨绸缪，希望您在看完我们这一期的节目之后能够开启一场奇妙的思维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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