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舰队威胁 他依然强硬应对收回汉口租界

核心提示：清政府时期，在列强逼迫下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形成了许多严重损害国家主权的租界。民国时期，有一位外交家不惧威权，强硬应对英国的威胁和武力恫吓，成功收回了汉口英租界，他就是陈友仁。

凤凰卫视3月30日《凤凰大视野》，以下为文字实录：

解说：弱国无外交，乌云笼罩之下的近代中国，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谙熟欧美法系，擅长以夷制夷，他们有人签下不平等条约，被钉上卖国贼的耻辱柱，他们有人收回法外租界，成为抗衡列强的爱国英雄。他们处在历史的夹缝之中，未曾逃出时代与命运的桎梏，他们就是近代中国第一批职业外交家。《凤凰大视野》民国外交战为您讲述民国外交家的风云往事。

一三惨案爆发 迫使英国人撤出租界

姜楠：欢迎收看本期《凤凰大视野》，1927年1月4日汉口英租界的总领事和一名海军上将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武汉国民政府的办公大楼，他们径自走进外交部长的办公室，就在前一天武汉民众在汉口苗家码头召开大会，庆祝北伐胜利和国民政府迁都武汉，遭到了英国租界水兵的武力驱赶，史称一三惨案。本是肇事者的英方反而要求国民政府向他们道歉，英方认为一贯忍让的中国人必然会屈服于他们，但是没想到这次他们遇到的却是一个硬茬子。

解说：1927年1月3日汉口南洋大楼，中国国民党党政联席会议正在这里举行，作为国民政府外交总长的陈友仁赫然在列。然而一三惨案的发生让会议被打断，陈友仁即刻约见了英国驻汉口总领事及英军舰司令。

陈一文（陈友仁之孙）：那么在这种情况之下呢，英国人就找到这个陈友仁，就是说我们现在生命财产遭到威胁，你是外交部长，要解决这些问题，那么陈友仁当时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呢，这个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英国人包括军人，包括英租界的这些英国人你们都撤到长江边的这个英国的轮船上去，这样他就能够得到保护。

解说：英方领事故作镇静，说要请示英国驻北京公使后方能答复。但很快发现他们根本抵不住中国民众收回汉口租界的革命浪潮。

陈一文：激起了民众的这个极大的愤怒，共产党呢，就包括这个李立三、周恩来，当时他们也在武汉组织群众运动，规模很大，那么就是说对这个英国的包括它的军人，在陆上的军人和这个汉口英租界的把这些英国的这个商人，造成了这个就是形成很大的威胁。

 石源华（《民国外交家》丛书主编复旦大学教授）：迫使他们同意有三个连的中国军队进入租界，那么就迫使英国人的军队，英国人也有军队，就让他都到军舰上去。

陈一文：英国人当时呢就同意了，同意了，人就全离开了这个英租界，就全上了这个英国的军舰，英国的轮船上去。

解说：英国人撤出之后，武汉各界30万人在汉口举行反英大会，并游行示威，愤怒的群众冲入了英租界。武汉国民政府决定正式接管英租界，成立汉口英租界临时管理委员会，陈友仁被选为委员会主席。

完颜绍元（《民国外交家》丛书作者）：当时陈友仁声望达到很高。

巧用英美法律 拒绝英国人重回租界

解说：国民政府接管英租界后，民众的声势渐渐平息下来。这时英国人再次找到陈友仁，英方代表强调要让汉口租界回到所谓一三惨案之前的状态。

陈一文：过了几天呢，这个整个的形势有点平静下来，那么英国人呢，就又找到这个外交部长，说现在这个已经比较安定了，我们的人要回来，那么这时候陈友仁说不能回来了。

完颜绍元：陈友仁也是英国律师出身，他对于那套英美法系他是非常娴熟，所以他在当时跟英国人谈的时候这一套东西抓的非常准。

解说：陈友仁熟练的英文以及对英国人思维方式谈话技巧的精通，让英方代表深感被动。

陈一文：按照英国的法律，固定资产也就是房产的这个拥有者，就是完全放弃了这个房产，没有人看着，那么这样的财产呢就要收归国有，那么英国人说，不，我们还有这个印度的巡警啊，那么他们后来一了解印度的巡警在那几天也都撤掉了，所以呢这个陈友仁就提出说这个回来可以回来，但是怎么回来和这个整个的汉口英租界的这个主权，那么这个我们得在这样的一个形势下，就是你们已经放弃了，我们已经收回了。

解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英方代表欧玛利只好退而求其次，提出将汉口英租界改为公共租界，中国方面参与管理，这个建议也遭到陈友仁的反对。

完颜绍元：陈友仁代表这个武汉国民政府提出的要求，就是租界由中国人自己管理，英国的军队撤出等等。

陈一文：英国的代表提出来，就是因为中国的民众啊，等于是这个对英国的商家啊，造成了影响，造成损失，他就指责说中国政府，就是说如果你是个文明的政府的话，你应该制止这些情况，那么这个实际上就是指责中国人不文明，这个陈友仁当时就非常愤怒，然后就说，要谈到文明，说两千多年之前中国人穿着这个绫罗绸缎的时候，说你英国人还是身上涂着蓝色还在那儿到处跑。

解说：陈友仁的严正立场最终迫使英国人同意交出租界，将其改为特别区。双方的谈判终于变得顺利起来。

完颜绍元：当时欧玛利提出来一个备忘录，搞了七个附件，那么这些附件里面都是有条件的。

不惧英国武力恫吓 强硬拒绝签字终止谈判

解说：然而很快陈友仁就发现之前的谈判只是英国人稳住国民政府的一个幌子而已，几天后英国首相张伯伦突然宣布了一条消息，英国突然急调一万两千名中国远征队向上海进发，同时还照会美国政府共同出兵，保卫上海租界。

完颜绍元：他分别从香港，从本土部队纷纷调动，从印度，部队调动进入示威，用武力威吓。

解说：陈友仁并没有被英国的武力威胁吓到，他立即派人找来了当地的水文专家。

陈一文：因为这个时候是一月份，那么经过了解了之后呢，一月份正好是枯水期，然后枯水期呢一直到这个几月，这是延续很长的时间，这个军舰呢，针对比较大一点的军舰它吃水很深，所以就知道它这个军舰即便到了，能够到上海，实际上呢它要顺江而上，它到不了武汉，那么这样的话，陈友仁心里就非常有底，就坚持这个很强硬的立场来继续谈判。

冯玮（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这个时候就是陈友仁就果断地决定终止谈判，拒绝在已经达成的协议上签字，向英方施压，并且对英方政府的备忘录严词辩驳。

解说：2月1日陈友仁发表宣言，称英国以武力威胁国民政府，如果中方就此签约那就是在恐吓之下所签之约，这是办不到的。陈友仁的强硬态度是英国人万万没有想到的，英国人甚至惊叹国民政府怎么会有一位这么难对付的外交部长。

北美殖民地出生 响应革命毅然放弃优渥生活回国

姜楠：其实陈友仁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他出生于北美洲的英属特立尼达岛，是英国籍，他的父亲原本是太平天国的一位将领，太平军被清军剿灭后，这位太平天国的将领逃亡到海外，最终定居在特立尼达。陈家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在当地投资了几个种植园，25岁的时候陈友仁又通过考试获得了英国律师执照，成为特立尼达的第一位华人律师，陈家也一跃成为当地的望族。但是陈友仁并不满足自己在特立尼达的富裕生活，在他骨子里永远忘不了自己是一位祖籍广东的中国人。

解说：1911年秋天，陈友仁像往年一样前往英国伦敦度假，此时一件改变他终生的大事发生了。

 马建标（复旦大学历史系副教授）：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之后，全世界都知道，他在伦敦《泰晤士报》各种报纸都可以看到中国这个消息，他知道他的根在中国，他的祖辈是在中国，他想回来。

完颜绍元：但是他实际上因为受父亲的影响，他对自己的故国，就是对祖国呢，一直是非常关心，所以辛亥革命推翻清朝政府，推翻了他父亲，父辈为之流血奋斗的这样的政权，他当时是非常高兴的。

冯玮：一激动就做出了一个平生最大的决定，什么决定，那就是说走就走，回到中国去，陈友仁甚至连家也没回，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回到自己祖国的征程。

解说：回国后经朋友介绍陈友仁认识了时任北洋政府交通总长，后来出任外交总长的施肇基。此时的陈友仁连一句中国话都不会说。

马建标：他就做施肇基的秘书，后来又办这个英文的北京的《京报》。

陈一文：北京嘛现在有一个《新京报》，有《新京报》，这个实际上绝大部分读者不知道为什么叫《新京报》，就是因为以前有一个《京报》，有个老的《京报》，就是我祖父做这个主编。

马建标：他就敢揭写当局的（短），敢于骂袁世凯，敢于批评段祺瑞，因为当时很多北京城的很多记者要接受这些人的贿赂的。

解说：1917年5月陈友仁发表了著名的英文文章《出卖中国》，披露段祺瑞勾结日本政府出卖中国权益，最终他被以妨碍公务罪逮捕入狱。

陈一文：有人就给他出主意，说你跟这个北洋政府跟他们说，说你是英国人，你是英国人的话，因为治外法权，英国人的话他就没法管，但是陈友仁跟他们说，他说我回来之后我就已经把我的英国护照呢就交给了，就是退给了这个英国使馆，所以我从那个时候起我不是英国人，我是中国人。

解说：陈友仁被捕这一年，孙中山在广州发起护法战争，讨伐北洋政府。孙中山的革命理想吸引了陈友仁，出狱后不久陈友仁选择加入中国国民党，追随孙中山。

石源华：孙中山委托他办国民党的英文版的《国民日报》，国民党向国际社会宣传。

陈一文：后来办报纸呢，钱不够了，因为报纸是很费钱的，那么他就回到伦敦，那么这个时候呢就是因为全家的人都从特立尼达搬到伦敦，然后他就跟我的祖母交代，说我现在在中国在做这些事情，现在钱不够了，就让她回到特立尼达把家里的这个财产都卖掉，然后把这个钱呢一部分等于是留给家里边这个，因为家里还好几个孩子呢，大部分的钱然后呢就汇到这个中国，那么他就拿这个钱来继续支持这个办这个报纸。

马建标：我们说孙中山时代他有两大秘书，中文秘书基本上是汪精卫，英文的都是由陈友仁来翻译的，孙中山三民主义什么建国大纲，都是由他翻译成英文。

解说：孙中山会见苏联特使，改组国民党，确定联俄、容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北上和谈等等重要时刻，陈友仁都在孙中山身边发挥着重要作用。

马建标：在国民党受到苏联支持的时候，苏联派过来的代表马林和鲍罗廷，他们来中国接待最初都是孙中山委派陈友仁接待的，基本上在他正式担任外交部长之前，其实已经成为一个地下外交部长。

完颜绍元：孙中山去世的时候，留下三份遗嘱，国事遗嘱，家事遗嘱，还有致苏联同志的遗嘱。前两份遗嘱是汪精卫起草的，致苏联的那个就是他起草的，那非常重要。

英国无奈撤军 民国政府收回汉口九江英租界

解说：1926年5月陈友仁出任国民政府外交部长，正式进入国民党的核心领导层，陈友仁也把自己的强硬作风带入了外交系统，因此他也被人们称为铁腕外交家。此时面对英军强大的军事威慑，陈友仁毫无畏惧。

姜楠：1927年1月底，在英国驻汉口领事馆的外面发生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天领事馆的垃圾纸张只要被扔出来，很快就会被人收走，而收垃圾的人却并不是真正的环卫工人。这些垃圾纸张像宝贝一样被人悄悄地送进国民政府外交部，最后都出现在外交总长陈友仁的办公桌上。在汉口英租界案中英谈判时期，就是这些垃圾纸张帮助陈友仁迅速了解到对方的动向。

解说：从垃圾箱里面翻出来的这些信息，使得陈友仁探知，对于他强硬拒绝签字的举动，英国国内反应强烈。

陈一文：陈友仁呢，就拼这个图，就因为都是碎纸啊，都是撕碎的纸，他就把这个纸一点一点拼起来，因为这个里边呢有什么呢，就是有他们的外交电报的这个草稿，然后通过这个拼起来的这些草稿，那么他就能够掌握这个英国领事馆跟英国这个外交部之间的一些通信联系的一些主要内容，那么在这里边当时这个英国政府呢，因为对这件事情反应很强烈，但是英国的议会里面这个事情呢也有很多的这个争论。

冯玮：美国、法国、意大利都表示不愿意参与英国的行动，陈友仁拒绝签字，在英国的国内也引起了轩然大波，曼彻斯特的市政府甚至决议，要求政府撤回对华的军队。

解说：2月7日英国首相张伯伦被迫做出让步，希望重开中英谈判，但陈友仁提出谈判之前必须先解决英军出兵上海的问题。

完颜绍元：他提出来两条，一个英国必须认可国民政府是唯一代表中国的政府，当时英国就希望把北洋政府，就把国民政府作为一个地方政府来交涉，他说这是一个态度表态。还有一条就是武汉国民政府，就是中国人民绝不在武力威吓的情况下面跟英国进行谈判。

解说：2月12日英国谈判代表欧玛利拜访陈友仁，转达张伯伦的来电，表示派遣来华的英国部队除已经开赴至上海途中的印度军队外，其余英国本土的部队只在香港集中，不会前来上海。2月19日，陈友仁提出同意恢复和谈，但要求登陆上海的印度军队立即撤走，当天下午欧玛利回复陈友仁承诺即将撤走已经登陆的印军。

完颜绍元：这个实际上是对陈友仁宣布中国人民绝不在武力威慑的情况下面进行外交活动，这是一种回应，所以这个当时在舆论看起来是陈友仁的一个成功。

陈一文：那么后来英方呢，议会里边也是反复争论，就是为了维护商人的这个长期做业务的，做商业，在中国的方面的权益，他们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些条件。

马建标：英国基本上已经在衰弱了，基本上一次世界大战就让英国已经衰落了，特别是在巴黎和会之后，英国在整个世界舞台上它的地位在衰落，除了所谓的孤独之外，包括对中国的这种革命外交它不敢硬对硬。

解说：2月19日，陈友仁与欧玛利正式签署《收回汉口英租界之协定》，3月5日国民政府汉口第二特别区市政局成立，正式接管英租界。同一天，九江英租界也由中国政府正式收回。历时两个多月的英租界谈判以中方胜利，英方失败而告终。

陈一文：所以这件事情在历史上来讲，也是陈友仁的一个比较重大的一个贡献。

石建国（《民国外交家》丛书作者）：他一直是进步的，他对西方的殖民侵略非常反感，因为他毕竟在拉美地区，拉美地区其实原来就是西方的殖民地，他有这样一个切身的体会，又是在殖民地华人嘛，一步一步奋斗读书出来的，他有体会，因此他特别反对帝国主义对别的国家的主权利益的侵害，因此他是一个比较激进的一个，有正义感的这么一个外交官。

儿辈回忆：回到家中陈友仁并不严厉

解说：收回汉口、九江两处英租界，中国在外交中占有主动权的自豪感使得陈友仁在民众中的威望再度升高。面对英国侵略者他总是严阵以待，但在儿孙眼中却并不是这样。

陈一文：无论从伯父，还有他的回忆录，和从我父亲和他写的文章，讲的就是回忆的情况，我祖父不是一个很严厉的这个父亲，但是呢是一个对孩子要求比较严的一个父亲，就是说这个人好像他在外交上和在政治上他那种叫铁腕这个革命外交那样一种风格，在家里头还不是这样，不一样。

解说：陈友仁虽然有一众儿女，但他并没有多少时间享受天伦之乐，革命浪潮未熄，1927年蒋介石在上海发动了四·一二政变，在收回租界时同仇敌忾的国共两党分裂，陈友仁对此十分痛心，与宋庆龄等人联名发表了《讨蒋通电》，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也因此被迫离开了国民政府的领导层。

姜楠：1931年56岁的陈友仁再度结婚，迎娶的是国民党元老张静江的女儿张荔英，当时张荔英只有28岁，有媒体采访她说为什么会甘愿嫁给一个比自己年长二十多岁的人，而且陈友仁是出了名的国民党左派，和张静江的政见不和，并且虽然他曾经在海外资产富有，但这个时候基本已经散尽家财，但张荔英回答说因为陈友仁是民国第一美男子，在张荔英眼里陈友仁的美不仅在于外表，更在于他那颗不顾一切赤诚爱国的心。就在1941年日军占领香港，身在香港的陈友仁被日军威逼回上海，并胁迫他加入汪伪政权，但被陈友仁一口拒绝随即被软禁起来。直到1944年5月一位日本医生给陈友仁治完牙齿之后不久，陈友仁身体恶化在上海去世，享年6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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