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曹德旺事件：企业家在全球配置资源有他的合理性

核心提示：从表面的统计数据来看，中国经济增长仍然处在所谓的合理区间，但从深入的分析来看，向松祚认为，中国经济今天遇到的困难和挑战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叫外患内忧。

凤凰卫视1月7日《世纪大讲堂》，以下为文字实录：

田桐（主持人）：学术殿堂，思想盛宴，欢迎各位来到《世纪大讲堂》，我是主持人田桐。我们今天来说一说关于中国经济的话题，每到岁末年初，我们都会回顾和展望一下中国的经济，看看自己手里拿到的工资是不是涨了，钱包里的人民币是不是还升值了，自己观望已久的房子是不是已经入手买了。我们说水涨才能船高，究竟中国经济这潭水在2017年会是什么样子，我们有请到了一个把脉人，我们先来认识他。

解说：向松祚，经济学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国际货币研究所理事兼副所长，先后留学剑桥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师从“欧元之父”，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蒙代尔。多年来从事金融战略研究，新近有著作《新资本论》出版。中国经济遇到了什么困难，出路何在？向松祚做客《世纪大讲堂》，分享洞见。

田桐：让我们掌声欢迎出我们的演讲嘉宾向松祚先生。向老师您好。

向松祚：您好。

田桐：欢迎您再一次做客《世纪大讲堂》。我们知道，“玻璃大王”曹德旺他在美国建厂这个事情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那他说在美国除了人力，其他的都比中国便宜。尽管他后来自己也是解释，我的重心还是在中国的，但是他的这个做法是已经需要我们国内警醒了？这是不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曹德旺事件：企业家在全球配置资源有他的合理性

向松祚：当然，中国综合税负和美国企业的综合税负相比现在成了一个非常热门的一个话题，曹德旺先生把这个话题以非常尖锐的形式提出来。我觉得值得引起我们所有的政府部门深刻地反思，就是说如果你的综合的制造业的成本，特别是税负的成本超过美国这个最发达的国家，那就表明我们的经济是出了问题，何况我们的科技水平，在很多领域的科技水平，尽管我们这些年已经有很大的进步，在快速地追赶美国。但是我们目前的水平和美国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科技水平有很大的差距。如果你的制造业的成本又比美国还要高许多，那当然我们中国经济的竞争力，在全球的产业链的竞争力那就是一个非常严峻的挑战。企业家他在全球配置他的资源，他要选择在全世界哪个地方综合成本最低，他生产他的产品，这是企业家理所当然的行为。我认为任何国家的法律其实都是支持这样的行为的。当然，各个国家之间要竞争，那好，你希望这些企业家到你国家来，那你就把你这个国家的制度变得更加的清楚，法治更加健全，产权的保障更加完善，你的税负成本更加低。那企业不都到你这来了吗？所以，国与国之间竞争什么，就是竞争这个制度的安排。现在人们讲，美国的税负比中国的要低一点，你不用说低35%，你低5%，那也是低，那也是了不得的。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一些跨国公司正在把他们在中国的厂转向其他国家，这当然是一个自然的一个趋势，很多方面是一个自然趋势。因为随着中国劳动力成本的上升，制造业成本上升，它的产业依然会转移到成本更低的地方去。

但是从另外一个层面，确实说明我们现在的问题非常突出，所以中国必须要改，必须要调整。

田桐：我们现在站在岁末年初的时间点上，您给我们展望一下在2017年的时候中国经济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大体走向？

向松祚：我相信有几个根本性的问题要应对，一个是房地产，房地产的泡沫，特别是北上广深杭这些一线城市的泡沫要不要挤掉，中央已经明确提出有泡沫，提出来希望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2017年显然房地产方面会有一系列的措施要出台。第二个问题就是人民币汇率，汇率会继续贬值吗？会贬到多少？资本外流这个趋势能不能得到缓解，甚至得到逆转。第三个问题就是我们现在民间的投资，因为大家知道2016年，民间投资的增速与前几年相比，出现了急剧的下降，从过去两位数下降到只有百分之二点多，私营企业的投资占到中国整个经济投资的差不多70%。如果民间投资没有快速的增长的话，中国经济当然会出现很快速的一个下降。所以，我认为2017年这三个问题我们能否得到妥善的解决，决定了2017年乃至未来几年中国经济的走向，我现在不太愿意谈这个经济走向，而且我也希望我们的决策官员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增速方面。现在当然有一些经济学家又在讨论说2017年是6.7，还是6.6，还是6.5，甚至有人说出来说，我们中国的经济增速有一个不可突破的铁底，就是中国人特别喜欢用这种耸人听闻的词，什么叫铁底，好像这个底突破以后就麻烦大了。但其实我们应该把注意力转向中国经济内在的根本性的这些问题，你把这些问题解决了，你把我们确立的改革真正落实下去，经济增速多少它就是一个自然的结果。你为什么要先确定一个增速，然后为了完成这个增速，我们来采取一些短期的政策，搞一点短期的刺激，结果越刺激，麻烦风险越大。

田桐：好，非常感谢您。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们的演讲嘉宾向松祚先生，大家掌声欢迎。

全球经济低迷 中国经济面临三大外部因素影响

向松祚：非常高兴和大家分享我对中国经济的一些观察和看法。尽管我们从表面的统计数据来看，中国经济增长仍然处在所谓的合理区间，但是如果我们做一些比较深入的分析，做一些深入的实际的调查，我们会知道，中国经济今天所面临的困难和挑战远远不是我们今天的统计数据所反映的那么简单。如果我要用一句比较简单，但是可能是似乎有点夸张的话来讲，中国经济今天遇到的困难和挑战用四个字来形容，叫外患内忧。什么叫外患？今天我们可以看到全世界的经济，无论是美国、欧洲、日本，还是俄罗斯、巴西、南非等等，这些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经济体，总体来讲经济仍然处在一个非常低迷的一个态势。从2013年开始，全球的贸易的增速首次低于全球经济的增速，这个大的环境显然对中国经济的增长，特别是我们大量的出口的行业和出口的企业会面临非常大的压力。

第二个就是大家看到，随着以英国脱欧和美国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为标志的反全球化或民粹主义的浪潮，正在成为一种新的全球势力。这种民粹主义和反全球化浪潮它必然意味着，就是贸易的保护主义和投资的保护主义会有增无减。大家都知道，美国、日本、欧盟他们现在不打算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他们甚至不打算履行中国加入WTO议定书的第15条款这个义务，这个其实背后就是一种赤裸裸的贸易保护主义。

第三个外患就是我们的国际金融和货币的环境。我们各位观众朋友都知道，这一段时间人民币汇率面临很大的贬值的压力，其实这个与美国的货币政策，与海外的央行的货币政策和全球资金的流动它是有非常密切的关系的。面向未来，在2017年，可能美联储每一个季度都会有加息的动作，这每一个加息的动作，其实会对我们的汇率和我们的资本的流出会构成屈打压力。这是我讲的三个主要的外患。

今天我要跟大家分享的主要不是谈外患这个方面，我主要谈的是内忧。所以我今天选择的题目是“中国经济面临的根本性的困难和挑战”。虽然有这么多的外患，外部的因素对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似乎不是特别有利，但是我们更重要的问题或者我们更应该直面的问题是我们内部的挑战、内部的困难。中国经济经过过去30多年快速的增长，取得巨大的成就，但是今天我们确实进入到新常态，这个新常态按照我的理解，这个新常态将是一个非常长期的一个非常痛苦的一个转型的阶段，我们能否完成这个转型的阶段，我们需要异乎寻常的坚定的战略定力和高明的战略方针。我们所谓的内忧到底有哪一些，我想从短期、中期和长期这三个层面和我们的观众朋友简要地分享一下。

中国经济面临的短期困难：高债务、高杠杆积累的金融风险

向松祚：大家今天都在谈论我们资产泡沫的问题、银行不让贷款的问题、企业有可能破产倒闭的问题等等。那么，这就是我们中国经济面临的短期的主要风险。

解说：而中期风险则更加严峻，主要是指制造业成本持续上升，全要素生产力增速持续放缓。

向松祚：全要素就包括除了劳动力以外，还包括我们的资源的利用效率，特别是我们能源的利用效率。中国现在单位GDP，也就是单位国内生产总值的能耗仍然是日本的6到7倍，美国的3到4倍。如果我们今天能够把单位GDP的能耗降低到与日本，哪怕和美国同等的水平，可能我们今天的很多雾霾问题就要解决。

解说：而全要素生产力得不到提高的根本原因就指向了长期的挑战，科技创新严重不足。下节回来，向松祚教授将从短期、中期、长期风险三个层面把脉中国经济。在向松祚教授看来，中国经济目前面临的短期风险是高债务、高杠杆积累的金融风险，正在快速暴露。高债务严重到什么程度？信贷结构出了什么问题？如何避免所谓的资产负债表衰退，人民币贬值的压力又要如何应对？向松祚教授继续分析。

向松祚：首先我们看短期的困难，非常简要的三组数据。第一组数据就是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年我们中国经济增长尽管速度比较满意，前几年都是7%以上，甚至8%以上，这个里面它的主要的推动力量不是我们讲的劳动生产力的增长，不是我们讲的资源要素利用效率的提升，而是什么，而是靠债务。所以，我们的债务大家可以看到，我们的债务已经从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全球金融海啸之前的155%已经上升到今天达到280%。也就是说，我们整个经济体的总的债务已经达到GDP的2.8倍，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据。可能我这个数据还有低估，我们到2016年三季度这个数据已经非常庞大，其中银行贷款达到110个亿，债券余额达到34万个亿，影子银行超过44万个亿。这么庞大的债务，它必然造成的一个结果是什么，就是说我们今天依靠债务的扩张，依靠高杠杆的积累来拉动经济增长，我们已经拉不动了，我们今天信贷资金利用的效率已经非常低。2009年以来，我国信贷增长推动经济增长这个效率在大幅下降，2009年以前，我们创造一块钱的GDP大约需要一块钱的银行贷款或者债务，我们现在创造一块钱的国内生产总值，我们需要四块钱、六块钱的债务和银行贷款来拉动。这个高债务的积累就是我一开始跟大家讲的，现在大家可能都感受到我们现在金融的风险，为什么我们现在一有风吹草动，大家会看到，几大市场都会出现剧烈的波动。

去年12月份，美联储加息以后，大家可以看到，中国出现所谓的三个市场同时下跌，债市、汇市、股市，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我们的债务积累太高以后，风险不断地凸显，人们对金融市场的稳定性已经开始有非常非常大的担忧。这里面我们可以看到，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快速上升，到2016年三季度的时候，因为整个全年的数据还没有公布出来，银行的不良贷款已经接近2%，达到1.9%，银行不良贷款率。但实际上我要告诉各位朋友，这个银行的不良率1.9%按照许多商业银行内部风险管理人士的观察，仍然是大大地低估了商业银行客观的存在的风险。有的商业银行内部人士讲，商业银行实际上的不良贷款率应该在这个基础上乘以两倍、三倍，可能甚至是四倍。所以，这个里面我们实际上以前有过一个压力测试，如果全国商业银行的不良率达到7.62%，整个银行的资本金会被吃掉。那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中国的商业银行在技术上会面临破产的这么一个非常麻烦的一个困境，那怎么办？中国在90年代，在本世纪初，出现过很多商业银行技术上破产的这样的难题，所以当时当然是由财政出钱，为这些银行补充资本金，发行特别的债券，用外汇储备来为这些银行补充资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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