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免除性别的观念 我最愿意跟孔子做朋友

叶嘉莹：我的开门读的是《论语》 从四书开始

叶嘉莹一生的教学实践，达成了恩施顾随先生的期望，而她与古典诗词的结缘，不止起于大学学习的古典文学专业。1924年，叶嘉莹出生于北京的一个老四合院，是满族叶赫那拉氏后裔。父亲任职于中国航空公司，母亲曾是一所女子职业学校的老师。叶嘉莹自幼开始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三四岁时父母就开始教叶嘉莹背诵古诗，认识汉字。1930年6岁的叶嘉莹就随家庭教师读《论语》，从小教授她学习古书。

叶嘉莹：我父亲那个时候给我们请了一个家庭教师。其实家庭教师也不是别人，就是我母亲的妹妹。我的姨母，我父亲家和我母亲家里边都是读书的人家。我的外曾祖母还是个女诗人，还出过诗集，我的姨母也在外边教书，我的母亲也是教书，所以就请了我的姨母来教我们，我的开门就读的是《论语》，是从四书开始的。因为是抗战的缘故，我父亲在航空公司工作，我父亲从来没有说过让我一定做什么。但是我父亲很，其实很偏爱我的，对。我父亲倒是跟我的老师一样，觉得应该学英文。因为我父亲是北大外文系毕业的，他觉得在这个时代应该学一些英文，还教我们唱一些英文的儿歌。什么“one，two，tie my shoe，three，four，Close the door。”

陈鲁豫：我觉得人某些程度是天生的，然后后天的环境耳濡目染太重要了。如果一个小孩从她一生下来，可能她刚一会张嘴说话就开始背古典诗词的话，他这一生一定是有个有古典气质的人。所以这一切都已经决定了，然后这样她DNA里面就有古典诗词的东西在，她一切无论是NDA还是耳濡目染都决定了这个人一生都是浸淫在古典诗词的世界当中的。

我看到过有研究您的人写的文章，很多人就说您从小受的教育，包括学校的，包括家庭的，他们说教学的是新知识，旧思想。

叶嘉莹：我们家里没有这个口号的，可是就是说我们家里边遵守的就是，是很有礼法的，就是中国的诗礼传家，所以不是，不是说很死板的什么旧道德，就是说不是像一般的人家里边那么随便。比如说子女可以跟父母吵架，做的很没有礼貌啊。大家骂来骂去的，像电视上现在，我们家里没有。我们家里我们，我父母，还有我伯父我伯母，从来家里边没有人吵架，没有夫妻吵架，母女母子吵。从来没有或者妯娌上，我们家里从来没有人吵架，没有人大声说话，没有人。

上海的沦陷抗战的时候 我父亲在上海；南京沦陷的屠杀的时候 我父亲在南京；

陈鲁豫：您在书里面写母亲去世的那个时候，带给您的那种创痛是特别特别大的。

叶嘉莹：那当然是了。我们年轻的小孩子哪里经过死生的变故嘛。七七事变在初中二年级，我父亲因为就随着政府就是国民的政府随着撤退嘛，上海的沦陷抗战的时候，我父亲在上海，南京沦陷的屠杀的时候，我父亲在南京。武汉大火，我父亲在武汉，这个所以我父亲是随着国民政府的撤退一步一步的撤的。当然我们小孩子还不是很懂这些个事情，只是我父亲从七七事变以后就不敢跟我们通信了，所以就没有音讯。抗战一共是8年嘛，在抗战第4年我刚刚考上大学的时候，那我父亲就，去了就没有音讯了，就消息断绝了嘛。当然我母亲这是心里很忧伤的嘛，所以我母亲就，就是腹中长了一个瘤嘛，就说开刀要西医才好，说北京不知道哪个西医的医院好。说应该天津可以，所以说让我母亲到天津去开刀。那因为我们，就是我刚刚高中毕业上大学嘛，我母亲说要我跟她去，说你不要耽误你的功课，然后我弟弟还小嘛，我大弟小我两岁，小弟比我小了八九岁了，所以他，他们都很小。所以就是我舅父，就是我母亲的弟弟陪她去天津看病，就是开刀。我母亲当然以为开刀完了就会回来嘛。可是没过几天，我舅父就说我母亲的开刀以后的情况不好，其实我们那时候都很小，我们也不懂得很多医学，她是手术感染，不是说，还不是最后去世不是因为这个肿瘤，是败血症，败血症就是血液感染了。但是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不懂这些事情。但是我母亲虽然是病得很严重，她当然不放心我们三个孩子，所以已经病危的时候，她坚持要回到北平来，所以我母亲最后是在火车上去世的。而且那时候我们也没有这种快车，都是比较简陋的还是。那后来以后我们中国的老习惯说人去世就不再进家门，所以就先到一个医院。然后是我带着衣服去，过去给我母亲换的衣服。然后就停灵，停在一个庙里，然后就在这庙里办的丧事。

陈鲁豫：那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孩，妈妈突然去世了，爸爸不在身边，可能您悲伤的机会也不能够太多，还得料理家里边那么多事情。

叶嘉莹：那个时候，就是我写过几首哭母的诗，就是觉得你没有一个荫庇，没有一个保护了，就是这样子，对。

解说：“叶已随风别故枝，我于凋落更何辞。窗前雨滴梧桐碎，独对寒灯哭母时。”

陈鲁豫：哭母诗是哭过之后痛过之后写的，还是在最痛的时候写的。

叶嘉莹：是我母亲已经去世了以后嘛，这种孤独的，你感觉到更明显嘛。

陈鲁豫：那那个时候你的性格会有一个变化？就父亲不在身边，母亲突然病故，一个女孩子，未来怎样，不知道。性格会有一个明显的变化，会不会？

叶嘉莹：我倒是不能有很明显的变化，因为我从小就是很喜欢读书的人，我可以关起来读书。所以我常常是跟书本交流的，而且我读书的很有定力。

陈鲁豫：您是内心也很安静很平静的。

叶嘉莹：一般说起来我的内心是比较安静，因为尤其对于物质上的现实的利害得失，我不大在乎，我也不计较，我对这方面完全不在乎。

陈鲁豫：这会不会多少也受古诗词的影响呢？

叶嘉莹：这我倒不见得都是诗词的影响，我想我小的时候读《四书》《论语》受了相当大的影响。

一个人完全没有经过挫折，都是过得很顺利的生活，也不一定是好事。所以我平生是经历过很多苦难，也许将来只有中国诗歌的种子不死，那将来也许有别人会有更好的完成。

叶嘉莹：一个人完全没有经过挫折 也不一定是好事

陈鲁豫：有时候叶先生，我小的时候如果看您这一代人的生活，会觉得这一代人的生活，我不想过。他们所有的苦难都经历过，社会的动荡，国家的动荡，家庭的分离，妻离子散，苦的事都经历过过，我说我不要。我很幸运我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但现在长大之后，我就发现那样的年代有那样年代的美，就有的时候可能苦难它也是一种经历，但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话，只有像我这种没有经历的人才会说的出来。像您经历过的人，还是会觉得其实平静的是最好的。

叶嘉莹：这个真是很难说，我想我一生都是过得并不是很顺利和平静的生活，当然我想如果是平静是好的，可是我也觉得，如果人，一个人完全没有经过挫折，都是过得很顺利的生活，也不一定是好事。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看过一本这个法国人的小说，名字叫《红百合》，有一句话，如果一个女子，一个妇女，一直长在顺利平安享受之中，甚至于连一次重病都没有生过，他说这样的女人是最肤浅的。这是他的话，不是我的话。这是有的时候人是经过一些个挫折苦难磨炼，也像孟子说的，就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动心忍性，所以曾益其所不能。当然你在真的在患难之中，你不愿意遇到这些个患难的。可是有的时候，如果你被患难击倒了，你就什么都没有完成。

陈鲁豫：您从来都没有被击倒过吗？还是曾经也被击倒过，但是人总是能够再爬起来，再站起来。

叶嘉莹：我也从来没有想到是击倒不击倒，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战胜什么，要什么胜利，要赢得什么，这些个都不在我的考虑之内，说起来很多人觉得我是唱高调。因为我对于这个得失、成败，现实的利害，我当然小的时候经历像我母亲去世，你也知道我50多岁的时候，我大女儿跟我女婿遭遇到车祸，同时不在了。所以我平生是经历过很多苦难的，回国来教书，投注到这里来，这个是，其实是我大女儿他们夫妇遭遇到车祸以后，这些个苦难，我当然都不愿意它发生，可是我有时候也觉得是极大地悲哀和痛苦就让你对于人生有了另外的一种体会，我觉得一个人如果不是把你私人的小我的感情都打破的话，你不会有更高更远的想法。我之所以现在就是完全投注在这个诗词的教学，我还不是说我要成为什么学者，什么作家，有什么名望，我都没有这种考虑。我只是因为我喜欢诗词，我觉得诗词里边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诗词曾经在我的为人、品格、修养上起了这么大的作用。我觉得这么好的东西，现在年轻人不能够体会和了解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就投注进来了。

叶嘉莹：我早已看破死生了

我说我讲爱情词，而且我讲的很好。我可以把爱情讲的非常的尤为美妙的。可是我自己，并没有真正地爱情的体验。吕碧城的词是说，不遇天人不目成，说我如果不是遇见一个我真的是欣赏觉得很好的人，我不用我的眼光投注给她。

陈鲁豫：您会比如谈到死亡这些话题，您会忌讳吗？

叶嘉莹：当然不忌讳，我早已看破死生了。

从21岁开始任教的叶嘉莹，从事教育事业已经超过70年，是什么力量支撑叶嘉莹一直坚守在古典诗词的教学领域，一生漂泊坎坷，92岁高龄，她又会如何解读遗憾、生死和人生的价值？

叶嘉莹：现在有人就问我，说你现在对于人生有什么了解？我说孔子就说到50而知天命，说70而从心所欲什么的。我说，他没说80岁90岁怎么样，所以我说我不知道。但是一个人，不同的年龄，如果你一直总停留在那个年轻的、狭窄的、自私的、享乐的阶段，那你就是你身体这个长大了，心灵没有长大。所以我觉得人是有更高远的，就是说要把不单是看破得失利害，应该把死生都看破，你才是真正到一个人生的境界。

陈鲁豫：我总觉得中国的古典诗词里面的，它的太，像您刚才说意境，太多的意境，太多的情感在里面。一生都沉浸在一个古典诗词当中的人可能他内心情感太丰富，生活中就可能就会欠缺某一些情感，比如说爱情，这也不算是一种遗憾的事情吧？

叶嘉莹：我想这个当然应该也算是，所以我，有人就在开我的玩笑，就说你讲的词里面有很多爱情的词嘛。我说我讲爱情词，而且我讲的很好，我可以把爱情讲的非常的幽微美妙的。可是我自己并没有真正的有什么这种。

陈鲁豫：爱情。

叶嘉莹：爱情的体验，人家问你结婚，你没有谈恋爱就结婚了。我这个人其实也很奇怪，因为我在大学的时候，我确实是没有交过男朋友。

陈鲁豫：但你很漂亮。

叶嘉莹：你知道民国初年有一个女词人叫吕碧城，吕碧城有一首词，里面有一句，说不遇天人不目成。天人，天人就是这个真实出类拔萃的人，真的是有超出的人的美好的。说我如果没有遇见一个天人，我就目成，目成两个字呢是出于楚辞的《九歌》，这个爱情的歌里边，就是《九歌》里边有这么一句，说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说是满堂都是哈美丽的美人，可是这个人就是跟我，当我们两个人眼睛一相接触的时候，这目成心许，我就知道这个人是所要的人，这个叫目成。吕碧城的词是说，不遇天人不目成。说我如果不是遇见一个我真的是欣赏觉得很好的人，我不用我的眼光投注给他，我不跟他没有目成的。所以我想，你既然没有这种意思，你跟人家谈，你浪费人家的感情也是不对的，你本来不动情也不动心，你跟人家谈什么呢？是不是？所以当然就不用进一步了。那我所以一直到大学毕业，我并没有交过男朋友。

陈鲁豫：爱情对我很重要，我真的没有办法想象一个人的一生那么漫长，你没有经历过爱情。这个我无法想象，这个我的确无法想象。

叶嘉莹：那我但是我也结婚了，你说你没有谈恋爱怎么就结婚了？这个大概很少人像我这样子结婚的。我是一个，反正我书读的不错，所以所有我的老师都很喜欢我。同学的时候有一个女老师是教我英文的，这个中学女老师，她就很欣赏我这个学生。然后大学毕业我已经在外边中学教书了。有一天，有一个我们大学的女同学，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也是说，说过年了，她说她父亲不久之前去世了，她守制，就是不能够出来。她说她在家里边，她想约同学见见面。那我也很同情嘛，她的父亲才去世，那她约同学去见见面。我就到她家里去了。那时候，这个女同学已经有了男朋友，然后我们在那里聚会的时候，她就介绍了，就是我后来的先生，她说这是她的男朋友的朋友，所以我就认识了。认识了也就认识了，然后，他就跟我说，他说你知道吗？他说我的一个堂姐是你的老师，就是这个我的老师。然后他又提起来，他说他还有一个妹妹是我同年级不同班的同学。他就跟我聊天嘛，那时候我们都骑脚踏车，骑自行车。那么在这个同学聚会完了，我就要回家了。那么他就说，他说他也骑车来的。他说因为现在天黑了，夜里这么晚了。我骑车送你回去吧，那当然也是好吧。那他就骑车到了我们家，送我回家了。送我回家当然也就过去了。好，好几天，他就约了另外一个比他年辈小的一个男生，是我大弟的同学，他们两个人不知道怎么认识了，他就跟那个男孩子一起来找我大弟，然后当然也就找我。然后他就常常来，那么所以就认识了。认识了，我也从来没有想跟他有结婚的意思，但他认识了很久，他当时是在秦皇岛一个什么煤矿公司，什么什么地方工作。可是他就常常跑回来嘛，他常常跑到北京来，然后到我们家来找我，跟我弟弟什么一起打球啊，什么干什么的，就是这样子。然后大概我们已经认识两三年了，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他。可是后来呢，他就失业了，失业在北京就贫病交加，那我这个人就很好心，我想他怎么会失业了。会不会是因为就是说他常常跑回来嘛，他不好好上班，总跑到北京来嘛。他的姐夫就给他找了个工作，就是在海军的士兵学校，当文科的教师。那么他就来跟我说，他说希望跟我订了婚才走，他说我，我不跟他订婚，他不到南京去。他要把我打定了，他才到南京去。那我想反正我也没有交过男朋友嘛，那么他对我也还不错。而且很可能我想他是因为我所以丢了那边的工作，所以我就答应他了，就订了婚。就是这样子。所以这个没有很热烈的谈恋爱的过程，然后走的时候，可能有些个旅费都是我给他帮忙的。对，答应他，当然你就要履行这个允诺，我就去了，就跟他结了婚。

陈鲁豫：有点像朋友之间，我要讲义气。

叶嘉莹：对对对，所以我这人是有点傻瓜跟现在的那么聪明的女孩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陈鲁豫：那如果，我们说如果能够回到当年，您还会做这个决定吗？

叶嘉莹：我想可能不会，如果现在回到当年，我不会。可是我不会，就很难说我会不会遇见一个我真的谈恋爱去结婚的人，因为我就想到吕碧城的那首词，不遇天人不目成。

陈鲁豫：可能我现在想一个人他的内心世界太丰富的话，可能在生活中真的很难遇到跟他内心世界完全相匹配相吻合的那个人。那叶先生，我冒昧地问一下您这一生都没有体验过那种就是心动的那种感觉吗？

叶嘉莹：我真是没有过，真的恋爱的经验，没有，绝对没有。这不是说我自命清高。有恋爱不是一件坏事。

陈鲁豫：当然。

叶嘉莹：我如果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也是一件好事，对。

陈鲁豫：我理解她是穿裙子的士，就是她会信守承诺。她内心很纯粹，她很坚守、坚强。对于婚姻的承诺其实也是士吧，她嫁给这个人，就是因为觉得我要重义气，我要够义气。很多人生的选择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你会觉得，你会尊敬。但是其实不太理解。比如说我，我会，我会觉得尊敬这个选择了不起。但如果是我的话，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这么选择。她超出了我的理解，想象和承受的能力。但是我尊重。

叶嘉莹：免除性别的观念 我最愿意跟孔子做朋友

您今天太辛苦，最后我就问您几个问题，您就给我一个特别简单的回答就好。

陈鲁豫：如果有可能，您最想和哪位古人进行一场心灵对话？

叶嘉莹：有人问过我，说在中国古典文学这么诗人词人里边，你最愿意跟谁做朋友？我说是辛弃疾。我说当然诗人我喜欢的很多，比如说陶渊明的诗我也很喜欢，但是陶渊明这个真是他的生活也太艰苦了，是不是？而且有点太单调了。我，李商隐也是我喜欢的，可是李商隐这个人太悲观，太，太忧郁了吧。那个辛弃疾呢？虽然他一生也不得意，但是这个人很有办法，很自己可以娱乐，自己买个地，自己盖个房子，自己种棵树，自己栽个梅花，凿个池画个月亮来。没有水池我凿个池，把天上月亮叫下来嘛。他这个人很有，生活上很能安排，很有情趣的。我是这么说，不是说他们以为说，你是喜欢哪个男作者，这不是这种意思。我是免除性别的观念，就是你跟谁做朋友。你说对话，如果让我选择，我其实是孔子。

陈鲁豫：孔子。

叶嘉莹：孔子的语言虽然短，充满了智慧。

陈鲁豫：你希望将来的人怎样评价您？

叶嘉莹：身后是非谁管得，这个我真是我很不愿意让别人来随便乱说，我觉得要了解我，我有很多书在那里。大家可以看我的书，我不喜欢由别人来说，因为别人，无论任何人来说，他都会把他自己加进去，那就不是我了。

陈鲁豫：叶先生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即便在91岁的今天，她的穿着打扮，她的言谈举止，还很得体，还很女性很优雅。我欣赏这样的女人。

《鲁豫有约》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陈鲁豫【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二至周五 10：35-11：30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五 14：00-14：55

         周三至周六 01：55-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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