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维明：有勇而无仁是可能的但有仁而无勇是不可能的

2016年05月30日 16:31
来源：凤凰卫视

核心提示：多年来，杜维明为了儒家的复兴，汲汲奔走于世界各地，古稀之年的他常年身体力行，呼吁在西方价值和乐观儒家的核心价值之间进行沟通与对话。文明对话中，涌现了一批自我定义为儒家式的基督徒、儒家式的伊斯兰教徒、儒家式的犹太教徒，或许这不是儒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而是大家都在呼唤一种真正的人类都能接受的人文主义。

杜维明：“仁”是儒家核心价值涵盖性很宽

解说：从上个世纪开始，太虚提出“人生佛教”，印顺提出“人间佛教”，台湾的佛门高人，如星云、圣严等都关注人间净土，这是佛教的转换。关爱地球、有社会责任，这也是基督徒近年来的转换。“任意了知心”这几千年来根深蒂固的塑造中华民族精神素质的道理，相信也是将来人类不可或缺的学做人的道理。

杜维明：那么儒家有它很多非常基本的一些信念，也有它的这个缺陷，也有它的这个限制。

王鲁湘：对。

杜维明：我觉得儒家也应该摆在这些世界大的宗教中间成为一个，也是其中之一。儒家也要有它的自我转化。

王鲁湘：嗯。

杜维明：儒家也是开始对儒家的讲的譬如说儒家讲的孝，儒家讲的礼，儒家讲的政治制度，各方面要进行反思，要进行批判。有些地方是不符合精神性的人文主义的。

王鲁湘：对。

杜维明：所以我们也要把精神性的人文主义当作我们努力的对象。

王鲁湘：是的。

杜维明：而不是说我们就是。

王鲁湘：就已经是或者就是。

杜维明：对对，而且这个中间这个需要改正，需要重新诠释的太多太多。

王鲁湘：太多了。

杜维明：民粹主义。

王鲁湘：对。

杜维明：狭隘的民族主义，对宗教没有敏感度，因为我们现在作为中国人，我讲文化中国是有很多了不起的地方是最有这个创造力，最有竞争力的一套企业的群体。我们在资金的运用，我们这个凝聚力，对向心力这些都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们又有太多的缺陷了。

王鲁湘：嗯。

杜维明：我们这个霸道，我们的没有礼貌。

王鲁湘：没有礼貌。

杜维明：我们基本的底线，这个道德底线。

王鲁湘：很容易突破。

杜维明：很容易突破，有很多很多问题。

王鲁湘：对。

杜维明：所以必须要经过自己的努力，所以我说，假如我们以这个精神性的人文主义作为一个我们自家的这个看家本领。

王鲁湘：嗯。

杜维明：我们自家所发展出来的这个斯文。

王鲁湘：斯文。

杜维明：那么在这个里边，我们发展它的价值，我们必须要说明我们所走出来的这条路绝对不可能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中国的路。

王鲁湘：嗯。

杜维明：也不可能说独一无二，而且可以为人家来学习的中国的路。

王鲁湘：嗯，不是榜样。

杜维明：不是榜样。

王鲁湘：对，我们不要，要一定要丢弃这种榜样的幻觉。

杜维明：对，不仅不是榜样，而且我们要走的很可能比人家走得更难。

王鲁湘：更艰难。

杜维明：更艰难，因为我们的贫富不均的情况更严重。

王鲁湘：对。

杜维明：我们那个在发展的过程中间，这170多年来受到的屈辱，心理的扭曲。

王鲁湘：扭曲。

杜维明：还有各方面的斗争。

王鲁湘：嗯。

杜维明：即使家庭本身，儒家是以这个家庭本身作为最重要的基础，但是我们的家庭，现在所了解的这个家庭因为它里面这个分工极细。

王鲁湘：嗯。

杜维明：有这个性别、年龄、地位、权利各方面的原因，那个三个人要能和谐在中国都有困难，五个人和谐困难度更大。

王鲁湘：对。

解说：社会整体财富的增长，本来应该使所有人受益，但现实却是愈发严重的贫富差距，也成为了社会不稳定的因素之一。面对如此困境，我们该如何自处，所谓的“斯文”又能够发挥怎样的作用？

杜维明：这个基础上面，我们可以说用这样一个观点，也就是说我们又可以和世界分享的东西，我们能够和世界分享的东西是我们特有的，但是呢它是有普世意义的特有的东西。所以，我就要说，有这个普世意义的地方支持。

王鲁湘：对。

杜维明：假如没有，只是我们的，那就国粹或者狭隘的民族主义。这个我们不能跟人家分享，而且在人家来看起来，这是一个挑战。

王鲁湘：一个挑战。

杜维明：甚至也可以说这是这个成为世界秩序之没有办法形成的危险。现在世界秩序的重组需要大家参加，我们现在气很壮，我们要作为参与者，我们要制定规则。

王鲁湘：制定规则。

杜维明：我们不就是完全靠人家的规则，这些我觉得都是很健康的，但是问题说，你要制定规则，那你对国际法庭，对世界各方面秩序所提出的观念，你能够不闻不问吗？

王鲁湘：嗯。

杜维明：所以这个过程我觉得很困难，但是有一条路我认为就是公共领域如何能够开放的问题。如果我们从健康的立场上讲，就是参与公共讨论的公共领域的人现在很多了，媒体啊、各方面的太多了，大家都有责任感。我讲这个话，不仅是我认为有道理，不是就是完全暴露自己的一些情绪的。

王鲁湘：嗯。

杜维明：我是为了更宽广的一些视野或者更宽广的影响而创造条件，那么这样一来的话，这个公共领域呢就可以互相的融合起来。

王鲁湘：对。

杜维明：让它慢慢的扩大。

王鲁湘：嗯。

杜维明：这个中间呢我认为包括了媒体、政府、学府、宗教，各种不同的民间组织，当然还有企业。那么，这样子一个范围比较大的一个领域，这在中国如果又从孔子的所谓斯文的这条路来看的话，它有它的特殊的条件。

王鲁湘：嗯。

解说：孔子承继“斯文”是通过文明的途径，运用人文的感染力在民间进行教化来推动的，他的斯文不只是外在客观的实体，不只是圣王智慧凝聚的典籍或是制度，而是每一个人通过自己的认识和体悟，在日常生活中受用的做人的道理。这个道理讲外求，更不是从上往下的道德说教，而是在思想自由的前提下个人主体自觉的选择。

杜维明：我们应该有一批人呢他是参与政治或者关切政治。

王鲁湘：对。

杜维明：他关切政治、参与社会、注重文化或者尊重宗教，这一批人，他自己本身呢可以是信徒，但他不以他的信徒作为传教的唯一的依据。那么，这一批人在我看起来就是现代意义下的知识分子地而在传统世界，这不是希腊的哲学家，不是希伯来的先知，不是基督教的这个牧师、神父，不是这个犹太教的长老，也不是这个印度教的长者。因为那个都是属于精神世界，而就像孔子所体现的后来在中国发展的仕这个阶层，就是这个阶层。

王鲁湘：他直接在社会中间。

杜维明：直接社会中间，但是一个条件呢，他不认同现代社会运作，钱与权联系起来的这一种不合理的规则。

王鲁湘：嗯。他可以对当下的东西说不。

杜维明：不仅说不，而且他可以构想一个较完美、更合理的办法，他是欢迎钱的。

王鲁湘：对。

杜维明：他是注重财富，他是注重权力，孔子一天到晚要去找到。

王鲁湘：对。

杜维明：有权力的地方能够发言嘛，这都是他们的目的，但是虽然如此，他的原则，他的个人的一些期许不会为外面的这些规则所左右。

王鲁湘：所以重建斯文这样一个主题不仅仅是对我们每一个公民社会中间或者是道德社群中间的一个个体，它也是对一个社群，对一个企业，对一个地区，对一个国家，对一个政府，其实都是一种道义的要求。

杜维明：对。

王鲁湘：是吧？因为尤其对我们像中国现在经济在快速发展，国力在快速的增长，但是全世界确实有些担心，没有重建斯文的这样一个快速生长的一个大国其实世界是不需要的。

杜维明：对，而且在这个发展的这个过程中间，它有一个非常强烈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