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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北大荒知青:近百人精神病院渡余生


来源:凤凰卫视

核心提示:李启,最后一批下乡东北的北京知青,当年因无法回城抑郁成疾。1991年,已经流浪十年,沦为乞丐的他被北安农场的一个老乡韩富财收养。2009年6月,在到韩富财家17年之后,李启被接到北大荒知青安

北京知青无法回城抑郁成疾:就我一个人了

解说:2013年,在初次探访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四年后,我们再次来到这里,这一次,我们惊喜地发现了一位老相识。

记者:您是哪年下的乡啊?

精神病人李文魁:1968年。

记者:当时您在农场里干什么呀?

精神病人:和我唠就行了,我有话,他没话。

记者:他认识你吗?

精神病人:不知道。

记者:你认识他吗?

精神病人:他可能不认识我,我认识他,他叫李文魁。

记者:听说您年轻时候特别有才,是吗?

精神病人李文魁:没有才。

记者:没有才,听别人说您特有才。

解说:早在2005年,《冷暖人生》摄制组为制作知青系列节目时,在黑龙江勤得利农场结识了李文魁,那时他已经被农场职工康金环一家收养了20年。

李文魁自编歌曲:我的心病一大块,左吹右吹不开,无奈何只好请个医生来,无奈何只好请个医生来。医生医生快诊脉,快把病情说出来,不是病可也不是灾,不是病可也不是灾。是你那情郎哥给你留下的爱,是你那情郎妹给你留下的恨。

解说:李文魁,哈尔滨知青,当年下乡于勤得利农场。1970年代初,部分高校开始招收工农兵大学生时,表现优秀、出生良好的李文魁被选中。然而,当时的李文魁却做出了一个让战友们意外又佩服得决定,为了能让同为知青的女友早日回城,他把自己念大学的指标让给了女友。但是,女友回城上学后不久,就跟他提出了分手,受到巨大刺激的李文从此精神失常。

康金环:他跟哈尔滨的姑娘是对象,对象把他甩了,他特别恨哈尔滨的姑娘。在那个墙上,写着骂哈尔滨姑娘特别难听,哈尔滨姑娘是毒蛇,个个是毒蛇,他说。

解说:1970年代末,住了八年精神病院的李文魁由于没有人为他继续支付医疗费用,最终被退回到勤得利农场。此后,李文魁在农场流浪行乞,直到1985年被康金环一家收养。

康金环:犯了病以后,说是他下乡来的时候是一个正常人,得了病,在勤得利得的病,就得勤得利来抚养,给他们自己家不要添麻烦,添负担。最严重的时候吃饭不知道,穿衣不知道,东走西走的,想骂谁就骂谁,想打谁就打谁,想砸玻璃就砸玻璃,想干啥就干啥。我们连队里的孩子看了他害怕,职工看了他之后都躲着走。这儿装的床垫子,现在冬天怪冷的,他不要。

陈晓楠:他跟你特亲。

康金环:他就拿着我当他亲大姐,我说我不是你亲大姐,你姓李,我姓康,他说你就是我亲大姐。

记者: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李文魁:家在哈尔滨。

记者:想回去吗?

李文魁:不回。

记者:为什么不回?

李文魁:没有家。

解说:2010年1月10日,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的工作人员在勤得利农场找到了李文魁,在和康金环一家商议之后,中心将李文魁接来,这里将成为他人生中的最后一站。在我们采访的过程中,又有一位病人被中心省城哈尔滨接来,对于那些返城后发病,有自己亲人照顾的知青,中心同样收留。因为精神病人在家中是不可能得到有效治疗的。根据农垦总局残联提供的名单,安养中心逐一寻找那些患病知青,他们最终的目标就是将所有身患精神病的知青全部接回北大荒。

医生:都洗手了吗?谁没洗?洗手啊,还有谁?

解说:李启,最后一批下乡东北的北京知青,当年因无法回城抑郁成疾。1991年,已经流浪十年,沦为乞丐的他被北安农场的一个老乡韩富财收养。2009年6月,在到韩富财家17年之后,李启被接到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

记者:你跟北京的家里后来也都没联系呀?

李启(北京知青):没有,没有联系。

记者:这都多少年了,二十年了?

李启:二十多年了。

记者:没打过电话?

李启:没有。

记者:他们也没来看您啊?

李启:没有。二十多年了。

记者:后来是不是知青越来越少了?

李启:都走了,宣武区的也走了,海淀区的也走了,把我留这儿了。

记者:那您那会儿看着着急不?看见他们走,心里什么滋味啊?

李启:没人,就我一个人了

医生:这是上海知青。

记者:你记得那个毛主席号召你们下乡吗?知青下乡。

戴志坤(还知青):是我下乡以后四个月发表的,当时叫最高指示。

记者:对。

戴志坤: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很有必要。

赵印宝:那是毛主席吧。

北京知青“贴反标” 被视为“现行反革命”

记者:毛主席说的,开发三江平原。

精神病人:对。

解说:这位插话的老人名叫赵印宝,他的知青经历最为传奇,一张大字报改变了他的人生

记者:老家是哪儿的?

赵印宝(北京知青):丰台。

记者:北京啊。

赵印宝:对。

记者:文化大革命你记得吗?

赵印宝:记得。

记者:你当时写标语了?

赵印宝:对。

记者:写的什么?

赵印宝:刘少奇。

记者:刘少奇怎么了?

赵印宝:万岁。

记者:你写的“刘少奇万岁”啊?

赵印宝:嗯。

记者:后来就有人抓你了?

赵印宝:对。

精神病人:你挨打了没有?

赵印宝:没有。

记者:给你什么罪名啊?

赵印宝:“现反”(现行反革命)。

记者:你当时承认吗?

赵印宝:承认。

记者:你为什么要写刘少奇万岁?

赵印宝:因为那是主席。

记者:那把你打成“现行反革命”,你服气不服气啊?

赵印宝:服,给我平反了。

记者:你那个时候想不想回北京啊?

赵印宝:想。

解说:为了能够寻找赵印宝知青岁月的只痕片影,我们驱车前往他下乡所在地,距离安养中心大概六十公里的宝泉岭农场十队。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一位赵印宝当年的兵团战友任友善。他也是北京知青,插队后在北大荒结婚安家,至此再没有离开。说起赵印宝,老人仍然印象深刻。

任友善:他身体一直都挺好,像什么摔跤,什么唱歌,他还行,很正直一个人,他从来不参加说我跟这块喝酒、打架、斗殴,没有。

解说:赵印宝当年的“贴反标”事件是知青点的一件大事,作为同队战友,任友善是事件的见证人之一。

任友善:他早晨起来把“反标”挂出去,没过两个小时吧,好像我起来看了一眼以后,待了一会儿就没了。

记者:“反标”上写的什么?

任友善:它是打倒某某某,刘少奇万岁。反正一看这不行,这个现在喊这个,这个打倒刘少奇,你怎么刘少奇万岁?这肯定是跟这个党中央是反调啊。

解说:赵印宝随即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在知青点受到特殊监视,并强制劳动改造。

任友善:冬天那种时候,你说刮烟炮,刮烟炮也去,我还去了呢。到一百多里地以外去砍木头,那我这么说吧,就是比较艰苦的事儿都得叫上他。就是不爱说话了,你干活让他干活就干活,穿了个衣服,冬天那么冷,刮烟炮,敞着怀。你说,我觉得他是神经是受了些刺激,正常人你不知道冷吗?他不怕冷,敞开,我说你不冷啊?不冷。

解说:改造期间,赵印宝出现精神病症状,并逐渐恶化,1973年,他被送回了北京。在北京石景山区,我们找到了赵印宝的姐姐赵桂兰,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弟弟被送回来的情景。

赵桂兰(赵印宝的姐姐):进门以后呢就穿上大棉裤,这儿都是屎,干巴屎,就抻着脖子乐就回来了,挺脏挺脏的。

解说:赵桂兰说,在去北大荒下乡之前,弟弟在外语学校学习俄语,平常爱好体育、音乐,是师生眼中的才子,也是全家人的骄傲。早在1955你,北京团市委就开始了知识青年到边疆垦荒的倡议,这一热潮一直延续到文革后大规模的知青下乡运动。1963年,19岁的赵印宝主动退学,去了北大荒,而十年后回到家中的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赵桂兰:他就是抻着脖子乐,打人、烧纸。

记者:你们有没有问过他在东北的事儿,怎么回事?

赵桂兰:问他不说。

记者:一个字都不说?

赵桂兰:不说,他什么都不说,一句话都不说,他不说东北的事儿。不是哪儿都跑汽车、修马路,什么盖着楼房,他自个就琢磨着,这哪儿都盖大楼房,都修马路、过汽车,那就喝油啊,这地不种,明儿上哪儿吃粮食去。他说过这话。

记者: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那个年代。

赵桂兰:说的都不种地,这粮食从哪儿出啊,这人吃什么呀。

解说:1980年,赵家收到一封发自宝泉岭农场的信函,内容是对赵印宝“现行反革命”平反的通知,直到那时,家人才推测出赵印宝致病的原因。2009年初,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联系到赵桂兰,提议将赵印宝送到安养中心,于是在40年后,赵印宝再次回到了北大荒。

医生:给他们来个外语,给他们说一个。

赵印宝:达哇力(西)。

医生:外语,他学的是俄语。

记者:达哇力(西)。

医生:那是什么意思啊?

赵印宝:同志。

医生:说个你好,你好怎么说?

任友善:赵印宝,我是任友善,咱们是一起来到十队插队的,我希望你呀好好治病,保重身体,你这一生已经是很悲惨了,一定要多活几年。

陈晓楠:据安养中心的医生介绍,很多病人的意识其实还停留在他们发病的时候,之后漫长的岁月在他们头脑当中其实只是一片混沌,没有留下任何记忆。所以,也可以这样说,这些老知青的生命是永远地滞留在了他们的青春岁月里,他们就像是来自那个年代的活着的群雕和化石。岁月流逝,生命也终将流逝,2016年,当我们再一次探寻安养中心消息的时候,得知因为老人们日渐凋零,现在在院的已经不足40人。那么中心为了维持经营,也已经从专门的知青精神病院转型为了普通的精神病院,剩下的老知青们也就不再统一安置,而是分散在了各个病房。因为长期服药,他们的身体和精神也都在慢慢衰退,所以可以想见,终有一天,当最后一位老人离去的时候,这段历史也将失去最后的认证,只能成为文字和图片里的某种记忆吧。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幸运,这最后的岁月里,他们将在留下青春和血泪的这片土地上度过,而最后陪在他们身边的还是当年的那些战友。

精神病人:景山公园最高啦。

记者:哦,您爬到最高那地方去了,是吗?

精神病人:北海划船,劳动人民文化宫,划船。

记者:都记得呐。

精神病人:嗯,颐和园

记者:都去过。

精神病人:石舫、十七孔桥。

记者:想不想北京当时,想不想回城啊?

精神病人:我两年回一次家,这次回不去了这次,岁数大了,回不去了。

记者:您的那些朋友不都回去了吗?

精神病人:没回去。

记者:他们都还在这儿呢?

精神病人:对。

记者:他们来看你吗?

精神病人:他们都在这儿。

记者:就是战友,战友都在这儿,现在都在这儿呢?

精神病人:都在这儿。

记者:都在医院里呢。

精神病人:嗯,在别的楼。

《冷暖人生》节目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陈晓楠【主持人专区】

首播:周二 22:00-22:35 

重播:周三 03:25-04:00 15:40-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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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马焕青 PV074]

责任编辑:马焕青 PV074

标签:精神病人 北大荒 安养中心 刮烟炮 群雕

2016-04-26冷暖人生 再见 知青精神病院 http://d.ifengimg.com/w120_h90/y0.ifengimg.com/pmop/2016/04/26/d611c7d2-fe3d-4c8a-a140-4ff032eebdd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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