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在战争中沉潜的“诗魔”

2016年02月29日 14:53
来源：凤凰卫视

核心提示：洛夫写诗、译诗、教诗、编诗五十余年，著作甚丰在华语文坛影响深远，1954年他和张默、痖弦共同创办了著名的诗刊《创世纪》，三个人被称作诗社的三架马车。相比起痖弦和张默，洛夫人生中的负面经历更多

核心提示：洛夫写诗、译诗、教诗、编诗五十余年，著作甚丰在华语文坛影响深远，1954年他和张默、痖弦共同创办了著名的诗刊《创世纪》，三个人被称作诗社的三架马车。相比起痖弦和张默，洛夫人生中的负面经历更多些，因为处于战争中的时间更长，离死亡更近。

凤凰卫视2月28日《名人面对面》，以下为文字实录：

洛夫（诗人）：哎呀，现在怎么淤塞得那么厉害，原来这个很畅通的一条河，原来上面都是有草木有树的，现在都没有了，完全变了，我在这里念小学，念书下课以后无聊，小孩子好玩嘛，就跳到河里去游泳，开始不会游喝了很多水，后来渐渐会游了以后，我最得意的一件事情就是从那个渡船到这个船，游泳潜到底下游过去，后来我游过去以后好像很有成就感，小时候很调皮。

许戈辉：这是享誉世界文坛有“诗魔”之称的洛夫先生第九次还乡，九次乍一听不少，似乎可解思乡之情，然而要知道，1988年洛夫第一次回到衡阳时，已经距离他阔别故乡整整40年。

洛夫：我可以说是一直在战火中生活长大，最早是抗战抗日，抗战我那个时候只有10岁就开始，那个时候天天开始是跑警报，日军来轰炸，就看着那些被炸死的人，就是我家里的邻居啊朋友，也死伤的很多，在衡阳我还参加过半年的游击队，打过游击，当时我只有15岁，就是日本军队来了，把衡阳占领了，所有的学校都停止了，去了以后同学们就现在忙忙游击队，招考年轻的队员，你们愿不愿意参加，当时我也稀里糊涂地说，我去我去，去参加了，这个半年的这个游击生活中，做了一次很大胆惊人的事情，那个时候我的家在衡阳，家里面是一个很大的一个房子，原来是开旅馆的一个房子，那个日本的军队有一个班，一个小队驻扎在这里面，我那个游击队的队长知道这种情况以后，他就把我叫去，他说日本军带了很多武器，我希望你今天晚上啊，你试试你有没有这个胆去偷他们的枪，当时我就去了，去了以后我就躲到那个一堵墙的那个底下，等他们日本军队士兵睡熟了以后，我再开始去轻轻地摸到那个房间里面来，他们那个将枪都架在门口。

我记得那时候很惊险，那个时候烧煤油，有个煤油桶，一个空的煤油桶，我这么看不清楚晚上没有灯光，我就一脚踢了，踢了那个煤油哐啷响，所有的日本兵都起来了，哇啦哇啦叫，吓得我赶快就躲到另外一个墙角里面，就待着不敢动在这里。后来他们一看也没什么动静，以为是一只猫啊或者耗子，把这个煤油桶吵得很响，后来我还没有死心我还没跑，还是继续等机会，大概等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他们又睡着了，那个酣声四起，那我就偷偷地摸过去，那个迫击炮太重了，我也搬不动，拿一支步枪的话，你不能完成任务，没有这个大队长交给我的，希望我摸一个轻机枪，我就摸了一个轻机枪，那个轻机枪就摆在一个他们一个日本的一个士官的一个班长吧，摆在那个肩头上，差一点摸了他的头去了，摸了他的头那就完蛋了，这要抓了以后那肯定死路一条了，所以后来居然就把它偷出来了。

许戈辉：1949年，陆训部在衡阳招生，很多学生报名，洛夫也成为其中一员，他说自己一直向往有机会乘船出海，看波涛汹涌看海阔天空，因此在出发的时候甚至有些欣喜，却不曾想就此一别他与送行的母亲今生都没有再见面。

学生：背向大海，背向大海。

洛夫：1979年，好像我记得是，那时候3月份，我应邀到香港，香港中文大学代表邀请我去做访问，访问一个礼拜，那时候余光中先生在香港教书，他自己开车带着我到这个落马洲，落马洲就是香港跟深圳交界的一个地方，他有个望远镜，可以看到整个大陆，你想想看，我有40年快40年离开家乡，走了以后没有回去过，也不知道哪一天能够回去，就是从望远镜里面，看到的故国的河山，就是就过不去，有家归不得，那种心情非常地痛苦，非常地难过。

许戈辉：洛夫写诗、译诗、教诗、编诗五十余年，著作甚丰在华语文坛影响深远，1954年他和张默、痖弦共同创办了著名的诗刊《创世纪》，三个人被称作诗社的三架马车。

洛夫：我做总编辑做了差不多20年的时间吧，都特别要求的很严格，经常退稿退得很多，所以那些年轻诗人很不服气，有时候写信来骂我。

许戈辉：是吧。

洛夫：对啊，说我有什么了不起啊。

许戈辉：那一般接到这样的信，您会是什么反应？

洛夫：就是设身处地，自己想一想，如果我投稿人家不用，你也可能是不高兴的，那些不高兴肯定是有的了，我回他一封信，我说我并不是说你这个诗完全不用，我需要你在某个地方你修改一下，改更好一点给我们寄来，我不是完全拒绝，这个他能接受，后来都成了朋友了。

许戈辉：洛夫说相比起痖弦和张默，自己人生中的负面的经历更多些，因为处于战争中的时间太长，离死亡太近，可以说战争对于洛夫的影响是巨大的，他最为人称道的长诗就诞生于金门的炮声中，而他唯一没有进行诗歌创作的两年恰是在越战中度过的。

洛夫：金门炮战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在军官外语学校，毕业以后专门去接待这个外国来参观的一些新闻记者，因为他们要到金门去采访，所以我在那里整整待了一年，在这个一年中我有两个大收获，第一个就是我认识我太太，我太太她就是金门人，在金门那个时候是一个小学教员，关于另外一个收获就是我有一首长诗，叫做《石室之死亡》，金门的所有的军队部队都住在那个山洞里面，就是坑道住在坑道底下，我进入了这个坑道，就有一个进入了时光隧道的感觉。

许戈辉：晚上的照明也大概是这样子吗？

洛夫：差不多，就这个样，不过那是往这个里面去，一个一个洞，一个洞穴在里面，那才是真正的石室。

许戈辉：所以还要进去很远。

洛夫：现在都封闭了，都封了没有了。三个得有这么大吧就是这个，只摆两张床两个桌子。那个部队住在里面，那你就是炮弹打的打不到的这样，这个我就在里面住了一年，住了一年有时候炮弹就在头上打，我还在地下写诗。

解说：人到中年，前尘往事一涌上心头就免不了要情绪化起来，近年来我去西贡戎马两年，回国后我调国防两年，任中校特等编译官，我现在的情况是，一个太太两个孩子，三套西装四千月入，五本著作，生活虽嫌寒苍，还过得安逸，愿你的那本经比我好念些。

洛夫：因为我刚到温哥华的1996年，那一年下很大的雪，我就在我的书房窗口看雪，看雪而且写大字，把衣服脱掉写得满身是汗，外面很冷里面室内很热，因为写字很热嘛，就形成很大的一个落差，是一个很微妙的意思，后来我就把我书房名字起了一个书斋的名字，叫做雪楼，所以以后所有的朋友都知道，雪楼就是洛夫的这个书房。1月20日这一晚下大雪，早上起来在早餐的时候，从窗口看到天地间皑皑一片，上午九时独上雪楼，开始写下第一章，《漂木》的第一行，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为严肃。

许戈辉：洛夫说自己的人生经过了两次流放，一次流放到台湾，一次流放到温哥华，有客观因素也有主观的选择，这两次流放造就了洛夫最为人称道的两首佳作，《石室之死亡》和《漂木》，2001年三千余行，新文学史上最长的诗篇《漂木》出版，并且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提名震惊世界华语诗坛。

洛夫：就是因为没得奖，这个事情何必去讲它呢，所以我自己的资料里面，我的小传里面，我不提这个，我没提这个，我觉得长诗是对一个诗人的很大的考验，它不仅仅是需要一种灵感，需要一种心灵的一种启发，更需要对那个诗的这个结构的一个把握一个掌握，尤其对诗歌的语言的掌握，你这个掌握不了就很松垮了，像散文一样的，所以我那首诗整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把它写出来。我觉得鲑鱼是个很神奇的，它要从那个大海回到原来出生的地方来，然后下蛋然后死去，亚当河那个石头很锋利的，它们一直在跳一直跳，像那个鲤鱼跳龙门一样的，跳得遍体鳞伤，有的就死在源头了就死掉了，鲑鱼它的一生的经历，对我有一个非常大的一个启示。跟我早期受这个传统的文化的影响，尤其是中国儒家的思想，从小念小学，我念小学以前念了三年私塾，开始都是什么《百家姓》，《三字经》这些，当然也有比较高级的《唐诗三百首》也念过了，就是念的这些，就是给这个国学的底子打一个粗浅的底子，小学的时候我就开始念那个章回小说了，现在叫做章回小说，就是那个文言的也不是文言的，就像《水浒传》啊，《封神榜》啊《西游记》这些，我最早看的就是《西游记》这一类的，那时候很多字都不认识，就是那么看，但是我就把我的国学的基础，还有中国的儒家的那种伦理的啊，那种思想传统的思想，就灌输在我的脑子里面，这个最早年轻打的基础是最重要的，而且是你这一生的整个的人生的一个指标，一个很重要的一个基础，所以即使我有了写作的时候有了很多人生的经验方面有很多负面的经验，但是我基本的对人生的一个看法，还是很正面的，所以我觉得今天要追求所谓中国的梦，其实上就是从您刚才讲的，要从这个儒家的思想，这个礼义廉耻，那些至理名言这些方面着手。

10月13日到25日，这段期间我尽量排去生活上的干扰，尽全力续写《向废墟致敬》。过去我说了一句话，我说变就是一个作家的变，就是变化不断地变化，变是天才的另外一个名称，你江郎才尽，你就是老是死守着那个规则，写作的那个规则，诗歌的语言诗歌的意象，固定了就适应那些，你不知道如何去变化它，不知道如何去调整你的语言，调整你的意象，而且就是表现的技巧也是固化了，固定化了，这个当然慢慢写就死掉了，就江郎才尽了肯定才尽了，所以我这个就是经常不断调整自己，从这个诗的观念方面，从美学的观念方面，一直到表现的方法表现的技巧方面，我都一直在变化。

许戈辉：在不断地在调整让自己在变化。

洛夫：所有传世的中外的诗歌都是如此，能够传世不衰的通常都有比较大的思考，形而上的东西，虽然那个东西不是非常流行，而不是大众化的东西，但是它能够保持一种永恒的生命，就是不同的有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人来读它，这样的就是它的艺术生命永远在成长。

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们，这个秀才人情，就送几本我的书给你们，这一本书叫做《洛夫传奇》，就是诗魔的诗与生活，就是我的一个传记，写的一个传记，这个传记不是很完整的，就是关于我的童年几乎是没有，几乎没有了，但是包括在加拿大这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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