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同性恋女生状告教育部举报“高校教材污名同性恋”

2015年12月23日 10:43
来源：凤凰卫视

核心提示：秋白，今年20岁，广东中山大学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大三学生，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这个看起来原本外表很瘦弱很文静的女孩却突然表现得特别的叛逆，特别的出位，因为她频频出现在广州各大政府机构的门口，有的时候是到省教育厅发起行为艺术叫“大白抱抱”，有的时候呢她又身披彩虹旗到法院的信访办的门口去抗议，当然这些她和同学们精心策划的活动无一例外地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所以也让同学们的信心挺受打击，可是就在所有人都心灰意冷的时候，事件突然出现了戏剧性的转变，2015年8月14号，秋白一纸诉状把教育部告上了法庭，可能原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是连她们自己都没有想到，北京市一中院当天就对案件进行了受理，“学生状告教育部”这样的消息一出，大学生秋白可是一下子出了名，成了轰动全国的新闻人物，而与此同时，她在几个月前举报的“高校教材污名同性恋”的问题也马上进入了公众视野。

秋白：近半数高等教材存在对同性恋错误理解

解说：2015年8月底，广东一家医院走来了一家三口，女孩先是在父母的带领下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而后又被送进了心理科的一间诊室接受“治疗”，这名“患者”正是状告教育部的女大学生秋白。

秋白：他问我，你对女生是不是有感觉，我说是，然后他就说，但你那种感觉你确定确定不是闺密那种感觉吗，你要自己分清楚，也不要受别人影响，可能是你被男生伤害过，所以你才觉得你对女生那种感觉是爱情。

解说：医生一连串的问题冲击着秋白，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不停闪现，将她瞬间拉回到一年前，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2014年刚上大二的秋白偶然认识了同校的一个女生，对方与她儿时的偶像张怡宁颇为神似，两人很快成为了亲密无间的“闺蜜”。

秋白：觉得今天好像没跟她聊天，觉得特别不舒服，觉得很想找一个机会跟她聊天，就有时候就扯一些问题去问她，其实这个问题是不要紧的，她其实感觉到为什么这种奇怪的问题，就为什么怎么会经常烦着她。

解说：作为“闺蜜”，女孩间自然乐于分享秘密，一天女孩突然请秋白一起去见见自己的男友，起初秋白还十分兴奋，但三个人见面后，她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酸楚，在内心翻腾。

秋白：我没想过原来会是那样子，其实我都好想走了，不想看到，就那个女生跟男生讲话时候，就装作很温柔很娴熟的一面，但我看到她在他面前装成那样子，我其实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她对他特别好，我不希望那个女的跟他在一起，我希望那个女的是只有我，我跟她保持这么亲密的关系。

解说：这一刻秋白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闺蜜的感觉绝不仅是单纯的友情。此后，她极力克制自己，不再和对方联系，并在内心深处拼命否定自己的感情，她甚至还试图也去找个男生谈恋爱，但这一系列的“自救”方法却都毫无效用。

秋白：就压抑了太久，有一段时间特别的强烈，就突然间会回想起来，我以前怎么喜欢她为什么喜欢她，就很多细节就想起来了，所以那时候特别痛苦。那我真的想弄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同性恋，然后我就有上网去查一些资料，就是说同性恋是变态，是会导致人类灭亡的，然后就迟早会得病死掉的。

解说：网上对同性恋的极端负面言论，令秋白震惊，但同时秋白也想起此前在一些讲座中，国外的资料中，以及偶尔在媒体上看到的一些名人出柜的新闻中，对同性恋行为的阐述又相当正面，这些自相矛盾的信息令秋白困惑。为此她向心理学院的同学借阅了相关的教材，在她看来，这些权威教材一定可以答疑解惑。然而借阅的结果是秋白更困惑了，这些大学的专业教材中，很多都将同性恋视为一种心理疾病，更有甚者还将电击休克等视为“治疗”同性恋的正确疗法。

秋白：然后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很刻板印象的描述，就比如说，它说男同性恋里边被动的一方和女同性恋里边主动的一方，是属于性角色障碍，然后又会说，女同性恋有很多最后都能够与异性恋结婚。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完全确定自己是不是同性恋，我觉得如果是有稍微改变可能就不要，不要把自己固化成同性恋就不要想，就觉得自己不要去想了，可能不去想我就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解说：“失恋”的伤痛还未弥合，新的伤口又在内心慢慢撕开，对女孩的感情不断地提醒着，她是一名同性恋者，而权威教材中对同性恋行为的“病态结论”又带给秋白巨大的焦虑感，大二后积极参加社会实践的秋白结识了一家“同志”公益组织的负责人，对方请她去做一项调查，而调查的内容恰巧是“高校教材污名同性恋”的问题，抱着复杂的心态，秋白以一个“异性恋”的身份走近了哪些大学校园中的同性恋者，由于这些被访者大都不愿意暴露身份，秋白起初的采访异常艰难。

秋白：我一加他网络社交软件，他就立刻删掉我，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会有一些，因为他本来跟我不熟，然后突然间听到我是异性恋，然后其实我会以其他方式去化解，就我说我是腐女。

记者：什么叫腐女？

秋白：腐女其实是一种直女，但是很喜欢很唯美的一些同人小说，男同的很多闺蜜都是腐女。

记者：所以你会以一个腐女的身份来伪装自己。

秋白：对，我还以一个志愿者的身份，好像去帮助别人的样子，扮演这样一个角色，但我觉得自己那时候其实特别失败。

解说：面对着这些受访者，秋白同时也在面对着那个同样彷徨苦闷的自我，她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跑遍了广州的图书馆，翻阅了大量的相关教材，她的调查显示，有近半数的高等教材存在对同性恋的错误理解，甚至污名，而这种歧视也从书本延伸到了大学的课堂和考试中，这让很多学生同志和拉拉更加尴尬和狼狈。

秋白：他们期末考试的考题，下面的哪一种是精神疾病，然后正确答案里边有包括同性恋，然后他那时候看到跟我感觉也一样，他说他觉得他想改变，他不想承受这样的污名，然后他就去找心理医生，希望改变。

然后有另外一个也是医学（院）的，他说他那时候在课本上看到之后，他觉得很气愤，但是没想到老师上课的时候，是拿同性恋开玩笑，比如很戏虐的口吻就讲，同性恋是一种性变态喔，然后就全班就笑了，然后他那时候觉得特别的气愤。

解说：这些发生在别人身上，却似曾相识的故事，让秋白产生了巨大的共鸣，四个多月的调查后，公益组织向秋白提出希望能有被访者站出来，向有关部门反应他们的调查结果，于是秋白向每一个她采访过的同学询问，但对方一听要公开自己的性取向，都无一例外的拒绝了。

秋白：是我一个个苦口婆心的去说服他们，去游说他们，去跟他们面谈，就一番努力之后，就我自己受挫感很强，我觉得为什么他们跟我讲的时候，可能那么理直气壮地说，却没有一个人勇敢的把这份理直气壮，当着教育部门的面说出来，然后我那时候，突然间就有点感觉到我有什么理由去责备别人，我自己连我的性取向，我都不能正视，所以也处于那一种想法，那时候突然间觉得要不我就，我自己站出来吧。

秋白状告教育部成为新闻人物承受家庭压力

网络视频：

我真正的例子我得讲给你们听，就是演艺圈呢，只要有人想“出柜”了，会先来问我，我通常会拦一下，我会跟他说，站在一个孤单的立场。

解说：在颇受年轻人喜爱的网络节目《奇葩说》中，主持人蔡康永含泪讲述自己“出柜”14年的辛酸，引发了公众热议，为了试探父母对这一群体的态度，秋白经常拉着他们一起观看节目，但每次父母的反映都让她大失所望。

秋白：就妖里妖气的，他就觉得男同志就很娘，女同志就不男不女的，他觉得有点看不下去，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父母对同性恋接纳程度是到达一个怎么样的位置，所以也不敢贸然的“出柜”，但另一方面我又很想去做教材去污名化的行动，我觉得就是这些污名，让我的父母不知道原来同性恋是一个正常的群体。

解说：2015年的3月19日，秋白向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和广东省教育厅公开举报了高校教材污名同性恋的问题，随后省教育厅责成高等教育出版社予以回复，复函中否认了教材存在对同性恋的污名化。

秋白：信件里面就是说是我理解错了，是我想多了，然后其实我对他那个回复是非常不满意，然后我就向省教育厅再次去反映，去信访，之后就没有收到进一步的回复了，这件事情就没有了。

我觉得这个会让我比较气愤，因为我觉得自己走出了一步了，回复的内容是让我觉得很敷衍，所以那时候其实成为我一种动力，我觉得没有得到关注的话，那我是不是应该要把声音发的更大一点，响亮一点，让更多人关注。

解说：此后秋白在省教育厅门口做了一次“送锦旗”的行为艺术，对方虽“无奈”的收下了锦旗，但高等教材污名同性恋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足够的回应和接受，2015年6月26日，“同性婚姻在全美合法”的新闻举世震动，受此鼓舞，秋白一纸诉状将高等教育出版社告上法庭，此后她向教育部申请公开“对高校使用教材的监管职能”，在法律规定的15个工作日，未收到回复后，秋白以“行政不作为”为由，将教育部告上法庭，“女大学生状告国家教育部”这一分量的新闻终于引发了媒体啊全面的关注，在秋白的母校，她也一下子变得尽人皆知，她成了很多同龄人心中的英雄，当然也成了很多“大人”眼里的刺头儿。

秋白：（校方）就说你又跑到北京去搞事去了，你这次居然这么大本事，把教育部告上法庭了，然后他就打电话给我父母，把我父母通知到学校来，然后是通过行政层面的让我父母知道我是同性恋这件事情。

解说：在整个的行动过程中，秋白的内心一直十分矛盾，她既希望更多人关注自己的抗争，但又怕被家乡的农村父母发现，但同时她也清楚，在努力成为新闻人物的那一刻起，她就得做好承受所有目光的准备，包括面对不得不亲自向父母出柜的艰难时刻。

秋白：然后那天晚上我就跟父母见了面，他们也是很崩溃。

记者：你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什么样在学校的时候？

秋白：看得出他们是哭过，其实父母是最了解自己的儿女的，他有意识到，但他宁愿我一辈子都不要跟他们讲，他宁愿我藏着，因为他们觉得同性恋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他宁愿我以后不结婚，或是你怎么借口，总之就是至少是一个异性恋的身份在生活着，因为我现在出柜了，等于让父母知道，但他们就让他们进入了柜子里，他们就很怕被其他人知道。

解说：此后秋白被父母强行带回了老家，无论她如何解释，父母始终也接受了她是“拉拉”的这一现实，并执意要带她去医院看“病”，起初秋白十分抗拒，但想到医生的话，也许父母能听进去，她便索性跟着父母去了医院。

秋白：我们先后有跑过三家的医院，都是一些当地正规的医院，但医生的想法也有点出乎我意料，有一些医生就直接会跟我父母讲，现在年轻人赶时髦，所以才会变成同性恋，你的女儿不一定完全是同性恋，你可以去带她做下检查，然后看下什么情况，然后那时候我妈听到就特别的高兴，她觉得好像是，这个医生好像是有办法。

陈晓楠：原来是打算让医生从一个比较专业的角度，帮助她劝劝父母，但是秋白万万没想到，跑了好几家大医院都适得其反，她说她自己曾经明确地问过一个医生，是不是知道2001年中国就已经把同性恋去病化了，那对方非常笃定的回答“知道”，但是马上又更加坚定地说，但是我仍然认为同性恋就是“病”，同性恋就是“妖怪”，看着这个医生脸上那种毋庸置疑的表情，秋白说她似乎是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到今天还是有那么多的高校教材存在着对同性恋的污名化，而与此同时呢，这种理解伴随的是一种巨大的绝望，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努力的意义了，在中国同性恋去病理化已经过去14年的时间，但是很多的传统观念依然是根深蒂固，而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大学生，凭借一己之力螳臂当车，即便是赢了官司，又能真正改变什么吗？

解说：2015年11月24日，走出法院大门的秋白，迅速被众多媒体包围，由于此次仅是法院的首次约谈，这起备受关注的学生状告教育部的案件，距离最终的判决还需漫长的等待，而当天最令秋白意外的是陪她来到北京的所有朋友，每人都收到了一条信息，发信人正是秋白的母亲。

秋白：她说她在网络上面看到很多支持的声音，然后她就有发一首歌《一路上有你》，去发给我每一个小伙伴，就感谢他们一直陪伴我，支持我。

让我挺意外的突然间，就没想到她改变了这么多，然后我尽早跟她通电话，她还跟我说，我们那里有一些什么活动，她问我能不能带我女朋友一起回去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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