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现在我们大学招生也是这样的,一个同学假如要考文科,父母亲往往让他考应用文科:外贸,假如考语言,外语。为什么要外贸外语呢,和"外"打交道钱来得快一点,因为外国人比中国人有钱,假如不是考外语外贸,假如考其它的应用文科呢,他最好是考行政管理,考更容易做公务员的那些专业。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你当了公务员以后,有了一点权,那个钱就来得容易一点,都是把物欲的膨胀,对物欲的想像看成是考大学的一个很大的一个动力或者说是一个选择考什么专业的一个标准和尺度,这里大学的理想和理想的大学,差得太远了。
精神堡垒如何抵御消费主义的侵蚀?它要超越物质,为人生提供另一向度?博雅教育究竟能否实现?精神超越能否战胜外在包装?
夏中义:因为我也是从穷阶层来,我知道大学生、大学对民间底层、草根、弱势群体意味着什么。我可以这么说,在我读中学的时候,我的贫民的父母根本不懂大学是什么。大学是在他的视野之外的。我读初中的时候毕业,他就不希望我读高中,为什么?早一点工作,考一个中专,分担家里边的经济压力,如此而已。因为我喜欢读书,后来文革以后,我就进入了华东师范大学读书。到现在我是上海交通大学的一个教授,我同时又是上海大学的兼职教授,我母亲看到我那么一个变化,她也不是感慨高等院校高等学历文凭是如何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是如何提升了一个人对美好生活的想像,不是的。她还是从物质的、物欲的那么一个角度来审视自己的儿子活到了一个怎样的份上。她就对我说这么一个故事,她在里弄里边,80多岁了,搓麻将,她是宁波人,脾气很硬,人家就说她没有文化,她就拍案而起,是的,我没有文化,请问你有没有这么一个儿子,在上海交大,在华东师大,在上海大学能够当教授,当博导呢?人家就哑口无言。那么她为什么对她的儿子在三个高校都能够扮演这么一个角色如此荣耀呢?因为她知道,她的儿子现在居住的面积已经是160平方了。她还是从住更大的房子的角度来衡定大学对一个人的命运的影响,精神层面的,是在她的视野之外的。这就是民间对大学的想像,其实是很贫困的。
所以我认为底层的贫困有两类,不止是物质生活的水准不高,更是他们缺乏对人的真正的美好生活的想像,就是你把美好生活放在他面前,他看到的还是和物欲联系在一起,非物欲的精神超越的层面,他是看不见的。这样的话就导致大学,一方面它应该是个精神的堡垒,它应该是人文学术和大学生精神发育的最好的摇篮;但另外一方面,世俗的消费主义的、物欲的那么一种存在,就像汪洋大海那样,在腐蚀着大学,大学的理想。所以大学到底是什么?在消费主义的面前,它能不能做出自己的真正的价值的应对,我想这是大学的责任,也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学老师应该负的一个责任。
那么我想这么说,大学应该让同学专业成才,但是大学不应该单纯地成为职业的培训所。这个话不是我说的,19世纪50年代,英国有个著名的教育家纽曼,他是爱尔兰天主教教会大学的校长.他当年做的若干演讲,至今还是大学的理想,表达出来的最好的经典文本,他就说大学是干什么的?
大学首先要让我们的学子的品性达到博雅的高度,首先是博,其次是雅,有气质,有一种眼光,把宇宙万物的那么一种关系看得很透,于是他就能应对人世间的各种变异.就像一个绅士那样,泰山压顶不弯腰,他说怎么培养这种气质呢,他说很重要的一点,要实行倒休制度,让我们的杰出的教授和几个本科生定期地每周要共进午餐,接着就在绿草坪上散步、聊天。还有他们非常注意就是说珍视那个校园校史上所创造出来的人格形态的优质的大学文化。比如他们会把牛顿哪一年读剑桥时住的学生寝室,把它腾出来,把最好的物理系的学生给他的奖励,让他住牛顿住过的那个房间;读生物学的最好的学子,让他住达尔文曾经住过的那个寝室。我相信那个大学生睡在牛顿和达尔文睡过的那个床铺上的时候,这一夜他肯定睡不着。因为就在这一夜,他和剑桥的那些最优秀的那些科学家在一起,在灵魂层面上做神圣相遇。于是我们就可以看到真正的大学应该是有文化的大学,应该是有魅力的,有传说的,能够和你的青春的生命连在一起的发生深刻感应的那么一个校园。我一直说什么叫母校?母校说到底,对每一个学子来讲应该是你的青春记忆公墓。它可以让无数的远游的学子,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前来凭吊自己曾经掩埋的那份青春的美丽和忧伤。
这就是母校的魅力。母校就应该如此地牵动学子的情感。这样的母校是难以忘怀的.你掩埋在母校土地的那份记忆,也许谁都不知道,但是大家都知道,最能牵动你的心灵的那份记忆其实是你的灵魂的征程,你的灵魂的征程愿意掩埋在母校的土地里,就说明这个母校的土地是有文化的。因为所有的文化都是要牵动人的心灵和感情的。我想这样的一份感动,假如越多越丰满,你的生命的质量也就越高越迷人。所以我想这么说,一个人生活质量好不好,不是取决于你的穿着是否是名牌,日后的地位和收入是否体面,而是取决于你的一生真的能够让你一辈子难忘的感动发生了多少次,不仅是人家感动了你,同时你也应该感动培育你的那么一个母校,假如北大的校园因为有你的辉煌和建树而感到骄傲,这样的人生极其美丽。
王鲁湘:非常感谢夏中义教授充满着激情和诗情的演讲。真的是在听夏教授演讲的时候,我有一种久违的感动。很多年没有过了。您刚才在演讲中间也特别谈到了消费主义,实际上所谓的消费主义它掩盖了一个什么东西?掩盖了人的基本的物质需求和意义追求之间的一个界限,它其实是刻意地在模糊了这个东西。但是我们也知道,从20世纪,从西方一直到现在,到日本,然后到韩国,到台湾,然后再到中国来看的话,这样一种消费主义的这种价值取向,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大大地促进了社会的物质的繁荣。我们也都知道,所有的商家的广告,都是鼓动人民进行非理性消费的,但是这种非理性的消费的背后,其实就是促成了年轻人的消费主义价值观的形成。但是另一方面的话,它确实我们这个社会又在消费主义的这种聒噪之中,物质的积累突飞猛进。有人把这种物质的这种积累看成是一个社会进步的一个标尺,那么因此人们觉得对于消费主义还不能进行简单的否定,那么您对这种观点怎么看?
夏:我想讲两点,第一,把国民的日常的物欲的满足乃至膨胀,看成是国家经济增长的最高的驱动力,假如一个政府也这么看,这么做,那么我要说这是缺乏远见的。因为人不仅仅是活在物欲满足的水平上。你看看马斯诺的心理学,人的需求有五个,第一个吃穿住行,那完全是生物层面上的需求,青年马克思把这种需求看成是粗俗的需求;第二种需求是心理需求,爱的需求,安全需求,自尊和尊重他人的需求,这是心理性的需求;还有超越性需求。人之所以为人,就是人是这么一种价值动物,他把明天的我要过得比今天更美好,更高尚,是作为这么一个目标去寻求的,这就是人的生存的正当性,这就是人优越于动物的正当性。在消费主义的那么一个框架里边,超越性需求就消失了,人就把自己放在一个纯粹的物欲满足的水平上。严格地讲,一方面是动物的,第二方面是虚荣心的,这种生存的质量,本来就是不高的,这是我讲的第一点。第二点,我觉得现在的经济学家应该做一件事情,如何从理论上有说服力地去引导国民的理性消费。人是要生存的,人是要享受的,怎样地享受是恰当的?我觉得这一点很重要。现在我问了很多人,什么叫中产阶层,中产阶层三口之家居住的平方到了一个怎样的度是合适的?超过了是不合适的,是非理性的。是不是中产阶层一定要有一辆小轿车?他们的月薪,年薪多少可以了?当然钱总是越多越好的,但是把钱都用在自己的物欲的无限制的满足上,这肯定是不恰当的,是不健康的,或者说也是你的灵魂的发育不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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