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锵锵三人行》 子东兄,文道,你们记得一个人吗?叫许霆。
梁文道:那个柜员机。
许子东:我记得我们有一期节目他当选了嘛。
窦文涛:对,你看看这个照片,许霆,就是这个春节前出的事儿,大家都同情他嘛,不是?在柜员机取了171次钱,柜员机出毛病了,取了那个17万多。
梁文道:结果变成盗窃罪,要终身无期徒刑。
窦文涛:判他无期徒刑,判他无期徒刑不是网上,反正全社会都觉得同情他,判的太重,,然后呢,大概是春节前,广东省高院呢,不是就说了,说这个案件重审,对吧?重审对他非常有利的一个契机你知道吗?结果这个春节过了,开庭了,你知道这个许霆啊,我发现这个人的变化啊,人的变化,"咵"一下子,在法庭上变成一个什么呢?就是等于一个窦娥冤了,或者一个正义的化身,开始演说了。最主要的观点就是说,我从那个柜员机里取钱,我是为了保护银行财产。
梁文道:为什么?
窦文涛:你那个柜员机不是出毛病了吗,是吧?我帮你拿出来嘛,要不他财产会丢失嘛。
梁文道:他拿出来,那他有送回给银行吗?
窦文涛:没有,他说了,他说你看我当时取这个钱,其实我一直就想还给银行。但是,后来呢,我不是给银行打电话问嘛。但是银行那边跟我说,说你还不还回来都得坐牢,他说我听了这个威胁,然后我不还了。然后,是还说呢,他不是被抓的嘛,现在全改口了。说我是主动被抓的,这当时我有听说。
梁文道:主动抓被,从容就义。
许子东:这在语法上有点问题。
窦文涛:当时我有听说网上公布我的通缉令。但是,我还不能确信,在宝鸡火车站的时候,我顺利的通过了安检处。但是,我还是主动返回,主动返回到警察那儿报道,就是说这个你可以看监控录像,我向公安人员自报了我的姓名,他让我过来一下,问我知道啥事儿吗?我说知道,就是逮我呗,这就给逮了。我想他们反正是要抓我的,早点儿抓到我,早点儿解决问题,早点儿出来好结婚,过我自己的日子。现在整个你知道吗。变成一个侃爷了,你看,就开始讲,说从柜员机取款,我用的是我的借记卡,我有权对它进行操作,我没有乔妆打扮,没有办假身份证,也没有恶意取款。公诉人说,说发现我犯罪的事实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我的心里也有复杂的过程,人非圣贤,熟能无过,是吧?
许子东:我错在哪里呢?保卫国家财产有什么过呢。
窦文涛:没错,就是说,银行取钱一直是当面点清,出门不负责,ATM机既然是银行,那么也应该遵循这个规则。然后呢,就是说,这个到庭审即将结束的时候,我跟你说,他还小幽默,我发现一下变成一个口才之士。说该承担的责任我都会承担,其实作案的经过很简单,但是我的同案人被判了一年,我却被判了无期,都说距离产生美,能不能不要美,把距离拉近一点。就是,那意思就是说,我人品,我堂堂的,我这个诚实的,我这个人品。你知道吗?咱就说这个,有的网友就开始,我发现对他的同情啊,开始转了。因为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影响,是不是他的律师?说最近有人同情你了,你怎么,他爹,他爸爸在法庭听着都摇头叹气,说我这小子怎么这么说啊,这太失望。然后,你知道现在网上又转了。就开始说,还没见过这么蹬鼻子上脸的,就陈凯歌那词儿都说出来了,说人不能无耻到这种程度。这是我们同情你,你还给脸不要脸了。说你胖,你还就喘。现在网上又开始列这几大罪状。
梁文道:他刚才那个解释很厉害,如果这个能够成立的话,那是不是贪官以后都讲这个,我不是贪污。
许子东:防止国家财产流失。
梁文道:暂放在我那儿,我就算拿那笔钱买了别的东西,那也是把这个财产转换形式保存下来。
许子东:那个赖昌星不是保卫国家财产嘛。
梁文道:保卫国家财产,这太厉害了。
许子东:他这个毛病出在什么地方?毛病出在我们这个,还是法跟道德的关系的问题上。我们的日常的行为,其实我们做的行为,其实简单的说有三种,一种是君子,第二种是小人,第三种是犯人。就是说,有一次我注意那个有趣的现象,就是那个讲三国的那个谁啊?就是,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窦文涛:易中天?
许子东:对,易中天,易中天跟于丹到香港去,好像是同台讲,然后易中天就讲了对小人的一个定义,很有意思,你知道吗。他说小人,很后来才成为一个道德上的形容词,最早呢,它不是形容词,它是指一个社会阶层。就是说,你有钱,你有财产,你有地位,你才是君子。你是仆人,你就只是小人,不能做君子。所以,小人开始是这么,是一个社会身份,后来才被延伸出是一个道德,就是不能。那么因此,易中天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说我们日常生活当中,我们正常的人,我们可以是君子。但是,我们有时候也可以做小人,做小人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们可以做一些事情,它也许不那么高尚,甚至有点不道德。但是,它没有犯法,它没有伤害别人,当场于丹她们就问他,那比方什么?他说,比方我在家里看一个色情的带子啊。我在看一个毛片,我做这个事情,我以一个教授的身份,当然不能算君子。
窦文涛:犯一回小人。
许子东:对,那么严格说也有点不大道德,但是犯法吗?一般情况,那除了现在。
梁文道:没有特别犯法,但是在中国是犯法。
许子东:在中国,所以这个法有问题啊。在这里法有问题,它没有伤害别人,那如果在香港,我们假定在香港,您这个教授家里,你这个电视里面就有一个这样的Playboy,那你这个算不上君子,但你也没犯法。人要给人留一个余地,就是说,你不是君子,但又不是犯人。这位姓许的是什么情况?他做的其实就是小人的下线的事情,如果说他犯法,那也是犯的比较浅的法,他现在帮自己辩护什么?因为他没有小人,他觉得社会道德不容许有小人,因此他要做犯人,他就得做君子。
窦文涛:你这个分析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