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树地震中 看到了宗教给人的巨大精神力量
窦文涛:过去我们经常说在那片高原上的人们,照我们平地上的人看起来,虽然说风光很美,但是自然条件恶劣,应该说生活也是很穷苦的。但是总是说他们有一个精神,他们有一个信仰,那种神性的感受,好像是我们很难理会的,是吗?
李拴科:是的,我们有时候想说他们是离天很近的,他们是离天非常非常近的,这话有非常非常深的含义,在藏传佛教里面,我觉得它有很多很多的讲义。但是我们通俗的讲,它最深刻的一个感召民众的力量是说,你今生今世只要做善事,不去伤害别人,不去坑蒙拐骗,不要去干一些我们的话来讲叫缺德的事情,你的幸福、你来世的快乐比今生今世你所拥有的还要好。这就是说轮回转世,我们生活在青藏高原地区,青藏高原边缘的藏族同胞,他们为什么保持那样好的心态?因为他知道他离天很近,他随时随地能听到天的声音,能看见天景象,能触摸到天。
窦文涛:对,我过去也是听过类似的说法,就说你说他们的日子过得应该说挺穷的,但是好像他们的快乐指数,并不见得就比我们低。
胡玲:实际上这次我们感触特别大,因为在汶川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太多让人非常揪心那样的场面。但是这一次我觉得我们真是见不到那种嚎啕大哭,然后比如说抱着遇难者死难者,这种亲人嚎啕大哭的场面是没有的。当时我们的觉得特别奇怪,因为基本上死难者的遗体挖出来以后,亲人肯定会有悲伤,但是悲伤过后,很快他就把这个遗体交给喇嘛,然后由喇嘛念经超度,之后再送到寺庙去。当时我就觉得这一点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说这么痛心的事情,你会有流泪,但是你没有绝望,其实我觉得很大程度上就是宗教给到你的这种。
窦文涛:所以我看到刚才这个场面,我不禁就想起,反倒是我们身边有些时候,你觉得缺了些什么,比如说自己的亲人故去了,你说咱能干什么?往往就是我觉得人是需要有靠的,这个东西现在是有科学证明的。比如说英国科学家做研究我老实说,有天主教信仰的,和没有天主教信仰的两个组别,用针刺的方法,测试他们对疼痛的忍耐能力,在他信仰状态的时候。最后发现平均这个组别能相差30%,这种对痛苦的承受能力。
包括我自己了,我就觉得其实咱们的藏族兄弟也启发我们,这个信仰,中国古人讲“人无信不立”,我现在有的时候觉得,我们当中的很多人,你觉得是精神上立不起来的,你有钱、有房子,但是你还觉得不对劲。老实讲我现在每天我念五分钟的阿弥陀佛,但是我很不愿承认我信佛,因为我真的不算信,我也没弄清楚,我的疑心也很重,可是我已经开始受用它的利益,就是它的好处。好比说我拿我自己亲身的经历,人生有些处境,你比方说有一次我的亲人坐飞机来,我当时钻牛角尖了,因为到了时间那边起飞了,这边一两个小时还不到,我认为是出事了,人有的时候会这样。
胡玲:对。
窦文涛:钻牛角间,他在空中还有三个小时,真的有了空难你知道也不会马上得到消息,你这三个小时你知道我怎么渡过的,你不要讲什么。
李拴科:揪心。
窦文涛:就无时无刻,最后我就发现阿弥陀佛,平常你的训练“噌”一下就上来了,你不得不念,念至少能够消解20%,而且念了一会儿,心好像还定一些。我记得当年有一个著名作家叫蒙田,蒙田临终的时候他写了这么一句话,就说因为外国人有临终关怀,很多不管你信什么,有个神父问你要不要?蒙恬就说“我的头脑不信上帝,可是我的膝盖不听话”。我们当中的强者毕竟是极少数,而且强者说实在话也是偶尔强。
胡玲:对。
窦文涛:人就是。
李拴科:是的,我们看我们有些人在艰苦的环境下,我们能闯过来。我在南极考察的时候,我们曾经看到过一位伟大的南极探险家他自己的故事,当年他自己的队友,在遇到暴风雪以后他的队友、同队伙伴前后倒下了,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地。他自己最后是把他身上的衣服、皮靴、皮的东西,全部啃掉、吃掉了,等到最后他的手和脚冻烂了,手和脚已经成为他前进中的这种拖累的时候,他用牙齿把他的手指,把他的脚趾全部咬掉,这样他爬了九个月在南极冰面上,竟然生还回来了。这其中是什么?一定是他自己超强的意志力,超强信念的力量。
胡玲:比如我们第一天,到达第一个救援点就是玉树职业中学,玉树职业中学这所学校还是受灾比较严重的,当时我们去到现场,有很多学生到那个地方,就是为了等待他们的同学被挖出来。当时我们感触特别深,有几个他们当时见到有遗体被挖出来之后,有几个小孩就已经崩溃那样的感觉,然后就哭得不行,我觉得第一喇嘛在场对他们来说是很好的安慰。当时这个喇嘛就像父亲一样的,把这些孩子抱在怀里头,然后不停地安慰他们,然后给他们念经。基本上他们很快就能够恢复过来,等他们情绪恢复过来,我们过去采访他们的时候,他们当时就说。他们说,我们的校长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个学校塌了,我们现在这么多的学生被埋在那儿,我们的校长到哪里去了?其实我后来就在想,其实你说一个校长在现场,他能起到多大的救援作用,他也不可能说是怎么样,但他会给这些孩子们一个很大后备的心理支持,他会觉得就像一家之长一样。
我们家里也好,一家之长在这个地方坐镇了,我们这些人就有一个依靠,就有一个安慰。实际上包括后来胡主席到时候去现场的时候,因为当时去采访他,很多人就会觉得,当时我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
窦文涛:为什么?
胡玲:后来我也在想,我为什么突然之间,因为的确那段时间见了太多的东西,大家的神经都会紧绷的,你突然之间觉得好像国家主席,然后就觉得好像,你一直觉得就像家长来到这个现场了,你会觉得这个地方有人在关怀你。所以当时你都需要一个切口,把你的情绪释放一下,所以当时真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窦文涛:我是没有去过这种地震的现场去采访过,所以我老在想象你们这些记者,像咱们的父辈也许见过战争,见过很多灾难,见过什么,我觉得我们这辈子基本上没见过什么。但我总在想见,一看到这种好像很多死人、很多哭声,很多哀泣的表情,那时候内心是什么触动?
胡玲:实际上我觉得我们记者可能去到现场,那种状态不一样,因为大家可能就觉得是一个高压状态,我要去这个地方去采访,这个点发生有生命迹象了,我们就冲到这个点,没有了我们再到下一个点,每天都在这样高压的、不停在这个地方到处跑。实际上这次我觉得去到玉树,有一个特别好的情况是,因为当时我们去到禅古寺,当时可以说现场受灾最为严重的寺庙,它一百多座建筑,只有一座,等于说只剩一半在那个地方。而且它这个寺庙是当时玉树州白教最大的寺庙,而且这个寺庙里面的僧侣可能死的人最多的,有23个僧侣,其中还有两个是他们比较大的佛学院的校长当时不幸遇难。
当我们去到现场的时候,当时只是去看看情况,然后我留了一张名片在那边,如果你们这边寺庙有需要帮助的,因为他们僧人完全只能是在半山腰,自己挖出来的铺盖、被子,然后就在那个地方睡,多冷的天我们当时就觉得不可想象的,然后就一顶帐篷。然后我们就说反正我们跟军队也有一些联系,然后你们需要什么帮助,我们可以帮你们联系军队,然后能这样提供帮助。但第二天晚上,他们的活佛就赶回来了,就赶到现场,因为当时他不在现场。然后他就给我打电话,说非常感谢你到我们寺庙里头,然后给我们僧侣进行关心,当时我觉得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说你们现在还有什么需要的?他说没有,他说我明天要给我们这个喇嘛们举行火葬仪式,他说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你们可以来拍。当时一大早你知道嘛,活佛专门让他的司机开着车,然后专门到那儿,把我们接到山顶上来进行整个的拍摄。
窦文涛:这个我就想起来,过去你看咱们过去,我们老以为古人比我们蠢,其实不一定的。你想精神守护这个地方,我想过去中国每个村里比如说有城隍庙、有祠堂,你看祠堂是祖先的信仰,祖先的这种精神依靠,城隍庙可能是一种教人做善事,轮回果报的一种教育。就像西方你看最好的建筑是教堂,比如说我到印度,我见到它建的那种宗教性的建筑,你就会觉得现在我们有什么?
比如说,好比说过去一个村里,我发现中国农村过去我们叫巫婆、神汉,但是我有一个朋友,我发现他这个村里总是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可能什么时候就附体了,然后他就当了村里的,这么一个庙,他是一个什么神你也弄不清,有的叫什么大王宫,有的叫什么。但是这个神我觉得他有点像村里人的一个老公公、老婆婆,这么一个角色,每家有点家庭琐事就跟他聊天,哪家的事儿他都知道,你家的孩子在外面得了病,找他哪怕是算算命。他就说这个孩子现在病了,大概什么什么时候会好,你现在做点什么事情。咱们就说不要说真的,还是假的,有时候真假不是那么重要,有用没有用恐怕也不是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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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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