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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开“未死亡证明”的老太太

窦文涛：文道，这是张鸣教授。老看他博客是吧？

梁文道：对啊，老看他文章。

窦文涛：最近张鸣教授关心一个什么问题呢？证的问题，哎，我先问问你，你有多少证你数得出来吗？

张鸣：我是能数出来，当老师还是少，大概有7、8个吧。

窦文涛：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证啊？因为最近出了个事，这个事我先给你们说说，广州一个75岁的老太太，这街道办的、退管办的最近提着礼物给这老太太道歉去了，这老太太住在四楼，上下四楼一趟得15分钟。

你说现在有这怪事，我看报上讲，就是这老太太她靠着社保费维持生活，社保费是一个月一千来块钱，然后7月份的时候，她突然发现社保费没了，没发。然后老太太怎么办呢？就到社保中心去问，结果社保中心就说，这个复杂的程度我跟你说我不念着，我跟你们说不出来。就是说你看她到越秀区第一人民医院看病，拿医保卡，但工作人员一刷卡说你这个卡里边没钱了，她一看，发现是社保费没有到帐。没有到帐她怎么办呢？退休老人被停发社保费，唯一的可能就是领款人已经过世了。

但是怎么说停发就停发呢？我发现这老太太跟汽车似的，每年还得去年审，就是证明你还活着，你每年要到街道退管办进行年审。但是老太太说我也年审了，那怎么还没发呢？于是就到社保中心去了，社保中心就说这事好办，你去回你们那个街道，开一个你没死的证明，叫未死亡证明，老太太说我70多岁了，你让我回街道办开未死亡证明，街道办也不肯开啊，说你活着我们干吗给你开没死的证明呢？于是这老太太就跑了，炎炎烈日之下，跑了5个职能部门，你听听她这遭遇。

黄华路街道真有未死亡证明这事，拿着我没死我没死，然后到社保中心按号排，老太太排第50个，等了两个小时，到窗口那跟工作人员一说，说不是在这儿办，你到海珠区社保中心去办。老太太说到海珠区社保中心，那工作人员说，我们不管这个，你到建设五马路去找退管办，老太太到建设五马路找退管办，到最后去到一个街道办事处退管办，有一个工作人员跟这个老太太说，说了半天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下个礼拜一再来吧。反正折腾半天，最后这报纸登出来，老太太还说政府对我挺关心。可是人家有人就评论了，说老太太多善良啊。

官员的腐败源于机构臃肿？

梁文道：我又想起来以前看卡夫卡的小说，他常常出现这种情节，就是一个人陷在一个庞大的官僚系统里面，那么一个行政系统一个部门到处绕来绕去，就是没有出路。但当年他那个小说是个寓言，就是说这是一个幻想，大家觉得那是荒谬的事件，看到这种新闻我觉得这不是，它是个写实小说。

窦文涛：所以我跟你讲，我老是觉得如果我是作家的话，我认为中国现阶段是最好的时代。你说它这个荒诞性，它这种魔幻现实主义，哎呦，什么事它都能有哎。你比如说像是什么拆迁的那个，离开了一天回来一看自己家的房子一片平地，没了。

张鸣：我也想，比如说《变形记》，他变成一个甲虫，在官僚体系中就异化了。比如说我到底是死还是没死？我在这儿不就证明了，不行，你得拿程序，我认识你，哪怕知道你活着，没用，我只认这个东西，我只认文牍。

窦文涛：现在电线杆子上，人家统计你知道吗，办证两字已经超过了老军医治性病。过去还是说你要办什么证，能办什么证，留一个电话，现在都不用了，就俩大字，办证。就那意思，你要办什么证我都能给你办。最近有人统计了一下，说北京市公安局破获了很多假证假章，最后发现，差不多有8成的人是良民证。你比如说有些时候我要去哪，他非得让你有一个什么证明，大学毕业证书或者什么，我丢了或者找不着，我再去弄，得很长时间。

张鸣：有一次我们去看展览，教师可以优惠半折。我说我是教师啊，他说你的证件呢？我说我的工作证。你工作证不行，我要教师证。我说我们教师证那么大一个东西，我说谁拿着这个东西到处走啊？我工作证还不能证明。我们现在听说中国个体户锐减，为什么呢？证太多，我们家门口好几个小吃店都快要关门了，问了一个老板，他说光这个章办的，每办一个证收一道费。

窦文涛：我怎么觉得我在香港就一个身份证，走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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