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戈辉:那你回过头去看,你觉得这些走过来的这些路里边,有没有一些关键的点,让你更灵光一闪的火花,或者是有了一个更大的感悟,你能够回过头去总结到自己的一些变化和升华?
你说我们在那个,玉龙雪山,我有一个演员叫76号,我们叫不清楚名字,就是1号2号3号,排,我们有401号演员,301,1号演员,2号,我这76号演员长得很不好看,长长的一个头发,就说话就是基本上没法儿沟通,没法儿说话,他一直说一些少数民族的话,我基本上没法跟他沟通,但是会发现这个演员声线特别个别,就有点像刀郎似的那种声音,很有磁性,很沙哑,我就想让他做我的朗诵的演员,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教他发音,“我”、“们”,就一个字一个字跟他说话。
许戈辉:你教还是副导演教?
王潮歌:我教,我教,就一直跟他那么教,跟他教,没有过聊天,没有过交流。
许戈辉:你没法儿交流。
王潮歌:没法儿交流,然后他们也很敬畏一个导演,也不愿意跟我们多说,我也是没时间,没怎么交流,临开场前的,马上要演出了,前的一天,一个中午,然后演员只有40分钟的饭,吃饭的时间,所以我就发那口令,现在马上吃饭,跑步去食堂,然后跑步回来,只有40分钟,跑,所有演员就跑了,整个场上我们的导演也赶快去吃饭,因为下午只有40分钟,就赶快去吃饭什么的,我是手里边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纸,写的各种,我想整理一下,就我一个人在那空空的现场里边,正在那整理呢,正在那写呢,想今天晚上下午什么事,正在写呢,就看那个76号,从那个门里就回来了,顶多20分钟,顶多20分钟,就是他不知道他吃没吃饭,也许就没吃,他就回来了,眼睛没看我,从我的面前就这么走过去了,走到我前面的时候,眼前还是没有看我,说一个演员可以死,但是不能错,就走过去了,我当时就一下就惊在那了,也不敢看他,整场上现在就我俩,我抱着一堆纸撒丫就跑回我们导演休息室了,我说大家,你知道吗,刚才76号跟我说,一个演员可以死,但是不能错,就在那一个瞬间,我们一个房间里的人都没吃饭,都哭了,连我的那个作曲,我们的眼泪都一下就受不了啦,因为你会发现一个演员他在执行你口令的时候,他说我可以死,但是我不能够错,我无法就是特别系统地把这个事情给提炼出来,那个怎么样,但是在那个时候,在那玉龙雪山下,你看见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你就认为什么呀,都不在乎,我就居然为了你,76号我就是为了你,我也要在这工作。
许戈辉:用一种比喻,或者是一种形容,来描述一下你们这三个人,这“铁三角”的三个人分别像什么?
王潮歌:我觉得樊跃是一个豹子,身上带花斑的那种猎豹,他可以很安静地在那待着,出去的时候非常快速,运动的速度非常漂亮,过去跑的速度非常漂亮,真的特别像猎豹,艺谋是一只大老虎,他俩都是猫科的,像一个老虎,真是有王者,大家的一种风范,一种王者的风范。感觉他不饿急眼了吧,什么都不会吃,不会咬死你的,但是出口他是准的,山大王。我呢,我觉得我像一棵树,我是个植物,是一棵树,树没有一时一刻是一样的,没有一时一刻是一样的,一个星期和一个星期这棵树都不一样。
许戈辉:比如说采访你会说,作为一个女导演怎么怎么着?这种性别的标签给贴在你的职务前面,这你习惯吗这事?
王潮歌:我习惯,但是我愤怒,没有办法,这是一个男性为主的社会。
许戈辉:那你是平时工作是什么样的状态?就是我知道有一类女导演会是特别强悍,会把所有人都骂得觉得无地自容,然后跟着她干,有一类呢,真的是那种和风细雨的。
王潮歌:我太承认,我不认为有导演可以和风细雨地把一个戏拍成,不管是男女。
许戈辉:那看来你永远是暴风骤雨的。
王潮歌:我肯定是暴风骤雨的,而且我认为导演本身的职业告诉你就不是一个温柔贤良的人可以做的职业,你必须是强悍的,因为你是一个带领一个军团的一个将军,你必须跟你的士兵说,前面这个山头有危险,跟我冲上去,而且你不要问为什么冲上去,冲,这是导演的工作,这是职业赋予的。不论你的艺术创造,还是你对周边所有的一个工作流程的一个工作,都必须是准确和肯定的,你知道你发错一个口令,会出很大的事情。
许戈辉:能举个例子吗?
王潮歌:很多钱没有了,很多人的努力和心血泡汤了,很长的时间被你浪费过去了,你发错一个口令。
许戈辉:有错过的时候吗?
王潮歌:经常错,内心就特别得难受,我经常是这样的,你比如说,王导今天晚上几点吃饭,就这么一句话,王导今天晚上几点吃饭,你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我说好,六点吃饭,就意味着是500个人六点吃饭,如果你今天说错了,一个时间说错了,你说那就6点吃饭吧,你说错了,你没有想5点半的时候,你刚刚一个另外一个工作的合成刚刚开始,六点钟大家说导演不说吃饭吗,饭来了,得去吃去,这工作停在这给你多大的损失,你就不敢,所以人家问你,导演几点吃饭,你稍等一下,自己想,前后左右所有的事情想得透透没问题了,说今天几点吃饭,如果你说六点吃饭,结果5点半那个工作才开始,你拖到了七点,所有的饭都是凉的,人家怎么办?那么多人,但是你哪一天不得发这口令吗?它就是这样的,残忍极了,今天几点回去,哗,下大雨了,大家说导演还排吗?你说排,你说不排,你说排就意味着可能有三四十个人,第二天有三十八九度的高烧,淋病了躺那,你说不排,就意味着今天一个晚上的时间没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把它抢回来。就类似这样的事情,作为一个导演,你还在那说,我想一想,下雨排不排呢,怎么可能呢?你内心就是闹腾成什么样,说排,当然排,其实你想可能不排吧,你可能自己脑子想过好多遍,当然排,排,口令你就下出去了,大家就是好,其实很苦,淋着大雨的时候,而且是在只有六七度,下着大雨,你去排一个试试,在室外站几个小时试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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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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