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等三十年 台湾老兵终圆归乡梦
2008年10月15日 13:59凤凰网专稿 】 【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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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思章:14岁当兵,不是我“伟大”

1979年元旦人民日报发表《告台湾同胞书》,宣称即日起停止炮轰金门,并呼吁两岸尽快实现通邮通航,以利双方同胞探亲访友,旅游参观。《告台湾同胞书》的发表,在当时引起国内外的震动,而此后,零星有一些台湾的文化名流,演艺明星访问改革开放之后的大陆。这些消息见诸报端,让30年来饱受思乡之苦的老兵们,也看到了回乡探亲的一线希望。不过在1980年代初,普通民众的回乡愿望,仍然是被台湾当局严格禁止的。

但在这时候,也仍然有个别的,极其个别的“胆大妄为”的人,探索出了归乡的途径。姜思章的一个同乡,就借着赴香港探亲的机会成功地返乡。这给了姜思章很大的启发,后来,在和大陆家人的共同“密谋”之下,他们辗转在香港找了一位和母亲同姓的老先生,借“舅舅”的名义邀姜思章赴港探亲。秘密筹划了几年,在这之后姜思章终于在1982年进入了香港,开始了他归心似箭却又危机四伏的绝密返乡之旅。

到港后第二天,姜思章就急切地办好签证,并选择了一条通过澳门,能最迅速的进入大陆的返乡路线。夜里,激动万分的姜思章拨通了台湾家中的电话。

姜思章:我跟我太太约好了暗语,不说我明天可以回大陆,不敢这样讲。我只告诉她我明天到太平山顶去观光,约好的暗语,这样而已。我也对大陆上不太放心,固然《告台湾同胞书》说得很明白,来去自由,相隔那么多年了,台湾一直宣传到大陆去会怎么样怎么样,很多那种负面的宣传,心存恐惧,这也是人之常情。我甚至写信给美国的一个,担任很高职务的一个朋友,我万一在大陆出不来你要营救我。

1982年8月的一天,姜思章以台胞旅游者的身份,通过澳门拱北入关。终于踏上了他分别了三十多年的大陆的土地。

姜思章:上了小巴就往广州开,我是沿途流眼泪。我就轻轻地自己口里边喃喃自语,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离开家乡30多年,我终于回来了,就一直哭。

近乡情怯,姜思章辗转奔波,饱览着一路既熟悉又陌生的风景,他的思绪难以抑制的回到三十年前,回到他的家乡舟山。

记者:当时等于你们那个小岛都被军队给占领了。

姜思章:街上全是军人,因为也没有营房住,大部分都住在学校、庙宇,甚至普通一般老百姓的家里边,统统都是军队。我那个时候,在县城里边的一个中学里边读书,寄宿在学校里边,当天晚上所有的军队的车辆,来来回回的这样子跑,一个晚上没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有几个同学,有一些老师,有共产党的嫌疑就被抓去了,所以学校里整个就闹翻了。

1950年5月,从上海被解放军击溃的国民党汤恩伯残部,十几万人,退守舟山群岛。部队先是向当地百姓强行摊派柴,喊出“国军与舟山共存亡”的口号,然而仅仅一周,大军就秘密撤退,撤退的时候抓了上万名青年壮丁,名为“抢救舟山青年”,事实上,在解放战争末期,已经兵败如山倒的国民党军,塞满了东南沿海每一座渔村和小岛,撤退的时候也都大肆劫掠当地青年壮丁,其中大多数是为人父者,甚至也还包括了像姜思章这样的,年仅十三四岁的小娃娃。

姜思章:同学跑的跑,能回家的赶紧回家,大一点的高班的男生就赶快往山里面躲,半途上也有大人警告,你们这些怎么还没有躲,还没有逃。我们说年纪还小,抓去没有用,还大大方方地走。想不到快要到家了,大概还有两三华里,就被国民党军队抓住,知道非同小可,所以嚎啕大哭,求那个连长放我们。我们再怎么样哭,再怎么样求,无动于衷,而且用枪托打在我们身上,很痛很痛,打在腰上,很痛。

有一个同时被抓的一个年纪大的,他说他有疝气,不能当兵,还没有经过允许他就走了。没有走几步,我们看到那个士兵端起枪,把他击毙在马路旁边。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们就吓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乖乖地跟着他走了,吓死了。第二天清晨,姜思章和上万名舟山壮丁,被押上了码头处的数艘登陆艇上,军队已经通通上了大型的登陆艇了。那时候,有很多人涌进来,差不多都是妇女,就在码头上叫啊,喊啊,哭啊。她们从各地跑来,而且是人数之多没有办法形容,家里边一个男的被抓,她母亲,妻子,兄弟姐妹,通通跑到码头上来,黑漆漆的一大片,已经傍晚了。

事实上,此时姜思章身怀六甲的母亲,就在岸上那些哭嚎动天的。万名舟山妇女当中,在骨肉诀别的这一刻,她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寻出对方的面孔。而姜思章更不知道的是,在得知他被抓壮丁过后,最疼爱她的祖母中风倒地,不久就永别了人世。而还在懵懂之年的姜思章,瘦小的身躯穿着肥大的军装,和成千上万惶恐的人们,一起被载到了一块陌生的土地上。

姜思章:到了基隆一靠岸以后,有很多欢迎的人群,包括蒋夫人宋美龄,在码头那边拿一个白手帕在那里摇。那我们下船的时候,两边还有学生在发慰劳品,有学生看见我们那么小就当兵了,还说,哇,那么小就投笔从戎了,好伟大。

你什么感觉,我哪里是伟大,我是被抓来的,我哪里是伟大,这说不出的味道啊。但是也不敢说吧,哪里敢讲,讲了还得了。

一到台湾,这些壮丁们就被和普通民众隔绝开来,分摊到各部队,轮流驻防金门,马祖等“前沿阵地”。在国民党鼓吹的“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的口号下,等待着回家的那一天。

在军队里面白天就是出操,上课,训练,没有时间让你想家,但是到了傍晚睡觉的时候,那个思乡的情绪上来以后,几个人就跑到操场的一个角落,大家抱在一起哭。哭完以后大家也互相安慰:没关系,没关系,明年可以回去了,后年可以回去了,大后年可以回去了。只有这样互相安慰,没有人同情你,你不敢讲家的事情,你甚至不敢讲我是被抓来的,你也不敢讲我现在好想家。因为在那个年代,这些都是说你思想有问题,也是罪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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