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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也需要我保护
陈晓楠:其实你和小偷之间,也发生了许多稀奇古怪、甚至让人唏嘘不已的故事。
孙运义:你想听故事,我半年也讲不完。1981年,一个贼在旅馆里偷了个密码箱。早晨我锻炼身体,他就在鱼塘边上撬密码箱,六点多钟,我过去以后,作贼心虚吧,他拎着箱子就跑,我跟着追,三截两截他一看追上了,扑通就跳到河里,把头抬上来喊:大爹赶紧救救我,他腿拔不出来了。我就跑回家去拿个大竹竿,把他拖出来换衣服,他说大爹我几天也没吃饭了,我给他买了六个包子,送到联防,交接的时候他一下就跑了。
陈晓楠:你为什么抓了小偷还要对他们那么好呢?
孙运义:同情之心人人有的。有时你抓小偷,旁边没有人动手,还让出路来,抓到以后过路的人你一脚他一拳,一下打得就休克了。
面对失控的群众老孙无能为力,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当雨点般的拳头砸向小偷时,呼喊着扑到小偷身上。
孙运义:你不护真打死了,现在抓也不好抓,老百姓泄气打坏了以后不好办,还要保护他。
陈晓楠:你为什么还要保护这些小偷?
孙运义:他又没有犯死罪,打伤了、打残了、打死了怎么办?他还年轻啊。
由于抓贼有功,孙运义成为当地的一名联防队员,从1990年起,他将自己抓小偷的情况一一记录下来,十多年间,不知不觉中已积累了十九本名册。
孙运义:这个就是治安联防抓获各类犯罪人员登记薄。
陈晓楠:上面的人都是由您亲手抓的?
孙运义:都是,32年当中抓贼有六千多人吧,我去年统计了一下,最小的是9岁,最大78岁。
在这些破旧的笔记本里,记录着老孙抓贼的点点滴滴。
一天在市场里老孙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目标。
孙运义:我一盯上,他还不敢偷,干转。
看着小偷走进市场后街的巷子,老孙便跟了上去,原以为小偷会伺机作案,不料在一缸泔水前,小偷停了下来。
孙运义:小伙子还不错,他看到旁边没有人,从泔水里边捧出来米线来,我心里一下就很不好过,我就在屁股上给他几脚,我说这个吃出病来还了得?他说他几天都没吃饭了。
抓贼三十年,吃泔水的贼他头一次碰到,搜遍了小偷的口袋只掏出几块零钱,一问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因为没有找到工作,钱包又被偷走,无奈之下便产生了偷窃的念头。问明情况后,孙运义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块钱,给小偷做了路费。
孙运义:我说你买车票,他扑通跪在地上,我说你干啥?都是老乡,工作也不好找,偷了五块来钱也处理不掉,买了几个馒头他吃吃回去了。
为当年劣行道歉 昔日小贼成老板
在龙翔地区,孙运义抓贼的事迹广为流传,他年年被评为治安先进,许多单位也纷纷请他代为值班,于是老孙白天在车摊工作,晚上则去门房值班,不过抓贼事业一帆风顺的老孙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值班室意外失手。
孙运义:房子门矮,三个贼相当高大,雨下得很大,小偷爬过来,把我值班房门反扣起来,他把电单车往外抬,我看到以后出不来,在窗子看着我就骂你这个烂贼,他们还笑笑,拿着刀比划比划。太气愤了,所以现在门鼻我都不装了。
如今的龙翔市场,只剩下不大的一片地方,老孙的修车摊占据市场一角。虽然市场的效益几经起落,孙运义的修车摊却是远近闻名,抓贼积累起的名声,使得老孙在群众中颇有号召力,只要他一声吆喝,附近的小商贩便纷纷出来帮忙。邻居、小摊贩、保安,大家联起手来帮忙抓贼。
2005年的一天,老孙的修车摊前,来了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一番自我介绍后,老孙才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
孙运义:干休所刚盖起房子,贼把锁卸下来卖给我,我知道是贼了,一边讨价还价一边就叫他们去报警,也没怎么处理,因为才十三四岁,他妈妈也在这个市场,腿摔断了我把她送回家去,他在家里一看到我,就骂你把我妈咋的了,他妈就骂他了。前年过年他们还买条烟来给我拜年,说小时候不懂事,现在开了个公司,很不错了。
有贼必须抓,老百姓的膳食都是大事
1970年的一天,孙运义带着八岁的儿子去书店买字典,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小偷。
孙运义儿子:当时小,有种恐惧,人山人海的找不到父亲,看见一大帮的围人着,走过去一看,父亲把人家摁在地上,旁边有很多人杂七杂八说什么的都有,心里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很复杂。
在儿子眼中父亲可以算是抓贼上瘾的人,他曾经崇拜过父亲,也憎恨过父亲,但是最终他理解了父亲。
多年前的一个夜里,老孙外出值班,家中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孙运义儿子:家里养了两条狗,平房嘛,外头有大门,人是搭着梯子进来的,我拿了一个棍子守在里屋门口。狗就在外边跟他们撕咬。
周围没有邻居,家中也没有电话,一家人被困在屋中,心急如焚。
孙运义儿子:桌子什么的全部摞在门后,他们把刀搁在那儿了,狗就咬他们衣服。我想出去用棍子把他们打走,母亲说我小,不让出去。
报复的人最终没有破门而入,但是家中的三只狗全被打死。第二天清晨,当老孙回到家中,才知道昨天家里发生的惊险一幕。
孙运义:他们埋怨我说,你抓贼,家里人的性命呢?我就把围墙又加高了一截。但是贼还得继续抓。
陈晓楠:看着贼不抓,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
孙运义:心好像下不去,睁着眼不抓,被偷的人不是受到损失了?
陈晓楠:眼不见为净不行吗?
孙运义:我脾气就这样,受老一辈的影响,我父亲当了一辈子农村干部,老百姓的膳食都是大事!不管你说什么,我所干的事情都是正义的,我就继续干下去。
抓贼要百发百中,不想当死后英雄
三十多年老孙养成了很多独特的生活习惯,他永远是耳听八方,修锁的时候只用手,耳朵永远留心那几个字,就是“抓小偷”。上街的时候他眼观六路,只要有可疑的人就会跟踪,所以他经常忘了自己原本要干什么。在街上碰到熟人,老孙肯定会说:没事跟我出去溜达一圈?在当地老孙已经是个出名的热心肠,人们发现骗子会来叫老孙,发现邻里纠纷会来叫老孙,甚至街上的小贩缺斤短两,也会来拉他老孙,有人送给老孙一个称号,“太平洋警察”。
如今老孙毕竟年纪大了,从过去的独行侠,变成了现在的要带几个手下,但是碰到最危险的情况,第一个冲上去的还都是老孙。不经意间,他从一个体格健壮的年轻小伙迈入老年的行列,闲暇时,老孙会在家中修剪花草,享受天伦之乐。虽然他不能像以前那样频繁地抓贼,但是只要说起有关的话题,老孙依然精神百倍,乐此不疲。
孙运义:首先保护好自己,没有把握的我就放弃,抓的时候要百发百中,我不能想着到了医院,各级领导来看我,我不想当死后英雄。
陈晓楠:老这么抓小偷,您这目标也很大呀?
孙运义:我也变化,找个小镜子戴着,换换衣服。有的我跟他几个小时,他都发现不了。
陈晓楠:有人不理解您做的这些事吗?
孙运义:我不在乎,毛泽东说过,千家门万家户,百衣百姓百脾气。不就是这个道理嘛?最不中听的说我多管闲事,这是公安局的事情,我说都像你们这样,偷着你你能有什么感想?
陈晓楠:你在抓,还有人在偷,灰心吗?你觉得有用吗?
孙运义:总会好一点,我的想法就是,抓了以后失主不损失就行,下回让我碰着我再逮你,人家感谢一个,我心里就很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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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程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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