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铁:我的父亲博古
2007年11月12日 11:09原载新民周刊 】 【打印

他们咆哮:大胆!确实是反动透顶!

这样一直顶到1975年,邓小平出来主持了一段工作,海军政委发话了,秦铁那些话,怎么能算是攻击江青啊。于是,我的问题算没了。1976年海军“文化革命办公室”下发文件正式为我平反。

儿子眼里的秦邦宪

很多老一代革命家都知道,周恩来在临终前曾再三嘱咐:张越霞是个很好的同志,吃过很多苦。以后如果她有困难,应给予一定照顾。

在党史、在有关博古的官方传记里,周总理的临终嘱托通常被解读为对博古同志的深切怀念。

1950年代初,张越霞任北京市西城区区委书记,自干部供给制改为薪金制后,她忽然发现单靠工资已经难以抚养6个孩子(秦铁的5个哥哥姐姐是博古与前妻刘群先所生,刘群先是著名工运领袖,在苏联卫国战争期间牺牲),仅6个孩子的学杂费就要压垮她。

于是她跑到杨尚昆家,开门见山一句话就是:“你们光管活人,死人你们管不管?”杨尚昆说:“哎呀老大姐,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别生气。”张越霞说,“博古这些孩子,光靠我的收入,养不大。”杨尚昆说,“对,这是烈士子弟呀!”于是决定,每一个孩子,每个月发给生活费20元,到“三反五反”时,有关部门查出了一个贪污分子贪污了博古的一笔稿费,将近1000元钱,组织上将这笔款子转给了张越霞。

1000元钱在当时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张越霞为公家着想,主动把孩子们的生活补助额度退了。

这件事给秦家子弟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就是,张越霞母亲一辈子为博古曾经为党造成的损失感到歉疚。

记者:你母亲眼里的博古,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生前和你们议论他吗?

秦铁:一个品格高尚的人。一个勇于承认自己错误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殚精竭虑为党工作的人!

有些事是别人做的,最后他写信给中央:这个责任由我负。还有就是不揽功。我父亲就是这么个人,现在大家对我父亲的人品,没有说不字的。

记者:你母亲和你议论过他的错误吗?

秦铁:母亲多次告诫我,父亲因为不懂得中国社会实际情况,所以走了一段弯路。但是后来他勇于承认错误,对自己给党造成的损失悔恨莫及,所以在延安七大的检查做得很深刻,得到了全党的谅解。我妈妈说,你爸爸老说给党造成这么大损失,我就是再艰苦工作,再做多少工作都弥补不了这个损失。他经常自责。

记者:关于你父亲,历来有些争议,其中一个议题就是他到底当没当过总书记。你怎么看待你的父亲?

秦铁:有称他为“负总责”,比如《辞海》1999版;有称他为“总书记”的,比如“中央党史网”,我个人倾向还是听从权威的“党史网”,再说了,当年的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机关报《红色中华报》也常常称我父亲为“总书记”。

记者:你父亲犯的错误,我们都知道,“左倾冒险主义”;作为儿子,您如何看待他的贡献?

秦铁:你给我布置作业了。一,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秦邦宪是中共代表团团长,和周恩来、叶剑英一起,和国民党反复谈判,折冲樽俎,最终组建抗日统一战线,功莫大焉;二,恢复重建南方13省党组织、组建新四军、营救被国民党拘押的我党大批党员和革命群众;三,1938年创办《新华日报》,1941年创办《解放日报》任社长兼新华通讯社社长,是党的新闻事业奠基人。

记者:其中任何一条功绩,今天看来都熠熠生辉!特别是组建新四军,是秦邦宪、叶剑英和蒋介石进行“马拉松”式谈判的结果……作为儿子,你又怎样看待你父亲的错误呢?

秦铁:他的“左倾教条主义”的确给党的事业造成很大损失。但是研究中共党史,不能不注意到“共产国际”,“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的事情,可以说,成也“国际”,挫也“国际”——怎么说呢,培养中共人才,给革命者信心,让大家相信,工农兵组成的“苏维埃”在俄国已是不争的现实,而不是空中楼阁;但是,它对中国革命的某些不切实际的“遥控”和“命令”却使中国革命吃够了苦头。历史给我父亲安排的就是一个犯错误的角色。共产国际你不能不听,中共当时是共产国际的支部,但你听了就要承受后果。李立三就是不听共产国际的,不给撤了么?你是个支部啊,就相当于中央与各省省委的关系,中央指示你能不执行么?

所以,毛泽东的伟大也就在这里,他对“共产国际”的态度一向就是:有理则听,无理则“聋”。现在的话是“装聋”,你能拿我怎么样。

还有就是我父亲承认错误、改正错误的博大胸怀。延安整风,我觉得他的检查有违心的地方,顾全大局,基本上是大包大揽。1945年我父亲在中共七大的发言记录记着:“各种恶果我是最主要负责人,这里没有‘之一’,而是最主要的负责人。”这种磊落的人品,至今被大家称道。

记者:战鼓声毕竟渐渐远去。我们现在谈你父亲,不能不感慨,因为连你也退休了……谈谈你退休前是干什么的好吗?

秦铁:开了一辈子远洋货轮……那年我被平反之后,想去天津远洋总公司,那时公司刚成立,正缺技术干部,看着我技术好,他们口头却回答我说:“我们这里涉外,常年出国都政审多少道的,弄个‘反革命’来,哪儿成啊。”

我没有沮丧,把他们的歧视告上去,直到交通部部长过问,远洋总公司才松口。有了先例,“同案犯”好几个也复员到天津远洋总公司。

我主动要求从船上最低等的活儿干起,驾驶助理、三副、二副、大副,一直干到船长。天津远洋总公司的船我几乎都开过,常开着1万到3万吨左右的货轮满世界跑,我们的规律是干9个月,休息2个月,一口气干到1995年,我退休,县团级,非党员,没分过房,退休金每月1100元,11年来过着简朴自在的日子。我在世的4个哥哥姐姐也都退休了。

我们现在纪念我父亲,最重要的我以为是要学习他那种真正共产党人的人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洁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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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胡展奋   编辑: 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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