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致认为,她是我们大院子里头最漂亮的,而且隐隐的,也觉得她跟我们不一样,不是吗?怎么没有人对你们这些小孩耍流氓呢?你看这个想法,为什么会对一个受到性骚扰,或者性侵犯的人感到特别,她很有魅力,这是一种在什么样的极端压制的情况下,欲望的一种投射跟宣泄呢?这种意淫实在很奇怪。
而王安忆在回忆的时候,我觉得也很妙,她说她注意到当年她去魏庄去下乡的时候,去搞这个她是文工团的嘛。在那儿的时候她说假期中,毛泽东逝世,从上海被召回徐州,来接站的同宿舍的女孩一身缟素,辫梢上系了宽宽了白发带。王安忆居然这么形容,正应了一句俗话,“若要俏,常带三分孝”,看来这个格外有一种韵致。
文工团的女孩就是比旁人不同些,在那样俭肃的年代里,依然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流露出妩媚的女性气质。居然在一个戴孝的女孩身上,我们都能够要费尽心思去找出她那种妩媚的女性气质,这也真的是想起来有点奇怪。
另外,除了这些性啊、感情啊,对人体的审美之外,肚子的问题或许是更重要的问题。(朱伟)在他的文章回忆里面他说到,那是一个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有一回他们在食堂里头被清查,整个食堂被查翻了,追究有没有阶级敌人下毒,查里查去不了了之,后来才闹明白,怎么回事儿呢?
原来他们几个月没吃上肉,那天食堂善心大发,给他们安排了一锅炖牛肉,香的,但是这个食堂由于急着要让大伙儿吃上肉,肉没炖烂就出了锅。尽管大家有一个朝气蓬勃的胃,但是也无法消化如此之多没有炖烂的肉,这也算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吧。
此外,我昨天提过的张朗朗在他的回忆里面又说到一件事情,也是跟吃有关,说那个时候他坐牢嘛,张朗朗的情况比较惨,他干脆是坐牢。他坐牢的时候他说有一个人叫老李,一个狱友,这个老李从来不说政治笑话,他本来是上海一个名厨,阴差阳错被外交部选中派到国外,在莫斯科布达佩斯待过。
但是后来有人在国外揭发,说他买菜的时候有猫腻,马上送回来,送回来之后这就很厉害了对不对?这叫做什么罪名呢?这叫做叛国投敌嘛,是不是?叛国投敌的这个老李,这个厨子进来了,跟他们坐一块儿。这时候上头又要求这些厨师,关在狱里的厨师想办法要怎么样出去,因为好厨师都坐牢了,现在得弄几个出去,大概是要给国外一些政要献艺。
于是一伙儿厨师就在这坐在监狱里头,就大家口述一下自己的一些绝手的好菜,大伙儿拿着个笔、拿着个本子,一本正经围坐在这个刚才我说的老李周围。老李用他无锡的口音,普通话给大家讲解一道道名菜的做法。张朗朗评注,这是一项重要的文化活动,固然越写越饿,越饿越写,别看老李已经饿成细脖大脑袋了,细细道来不紧不慢。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他口中每一道菜都精致无比,无论中餐还是西餐,都可以录入最顶级的菜谱,就这样,我国的饮食文化得到了一次成功的传承。
说到这个文化传承,很多人都说,文化大革命砍断了中国文化原来自己的这个脉络跟生态,可是我现在这几年看很多回忆录发现,原来没错,是毁了不少,但有些东西没断。怎么个没断法?说不定就是发生在这样的监狱里面,一个身怀绝技的老厨师就跟狱中的朋友们一起说说看,哎呀,我当年做一道菜,那个菜怎么怎么弄。
虽然大伙儿现在手上什么工具没有,什么材料也没有,那些菜都只能够是当做传说中的传说,可是说不定出去之后就凭着这个记忆,能够自己开起一个个体户,又重新弄起来。所以虽然经过了残酷的打击跟冰封,但是我觉得很多文化上的一些种子,被埋在冰原底下,稍微有点生机的时候,稍微有点暖意的时候,它就会想办法长出芽来,长的不大好,但起码是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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