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保护主义挑战污染防治

曹景行：零点行动的用意实际上是很好的，而且确实也有了具体的措施和规划，也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去行动。实际上太湖周围的所有地方政府都有相应的环保部门在那边，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马军：我们要看到中间有一部分客观的因素，中国经济现在每年以9%、10%的速度在增长，而太湖流域是增长最快的，它正在经历自身的城市化和工业化，而且很可能要取代珠三角，成为世界工厂。所有的这一切，使得这个地区人类的生产生活活动对环境的压力在成倍增长。我们确实付出了相当多的努力，但是这些努力很大一部分又被这种增长给抵消掉了。更何况，现在的增长是一种高污染、高风险、高排放的增长。

曹景行：这次处分了几个地方官员，虽然级别比较低。这次太湖的报应是落到了无锡头上，但实际上太湖周围的那些省市都应该承担责任。

马军：当你有一张比较大的地图的时候，你可以看到这个地区的河网有多么的密集，每300米就有一条河，可以说是鱼米之乡、东方威尼斯，跟北方完全不一样。但是它一旦受到污染的时候，就相互振荡起来，也就是说一条污染的河水会把周边其他的河网都污染掉。我们现在在地图上看见这些河网还是蓝色的，但是你到现实中看，全都是黑色的，河床底下已经在起化学反应，沿河的排污口十分密集，在往河水里倾泻，我们在把河流当下水道。

太湖流域河网密布，人口众多

曹景行：我们不是有一个统筹治理太湖的机构吗？

马军：这个事情就是国家环保总局在做的，包括太湖流域管理局，这是水利部门也在做一部分的工作。但是解决这个问题却受到了一个很大的挑战，那就是地方保护主义。常常在环保部门听到这样的话，说环保局长站得住的顶不住，顶得住的站不住。也就是说，你如果想要做好你的工作的话，真正的去严格执法，那你就站不住了，可能你就得挪挪位子。但是你如果要是站在那儿了，那是因为你已经妥协了。我跟你形成了一种共生的关系，我定期的去罚你一些钱，你交给我这个排污费，那么这样可以支撑我这个部门。但是与此同时，你也比较合适，因为你上一套排污设备是多少钱？那十倍、百倍于这个代价了。他们双方都合适了，但是不合适的就是我们的这个环境，就是水资源，最后不合适的是需要用这个水资源来生活的这些河边的这些百姓。我想这个教训是非常深刻的。现在我们重新凝聚起共识要解决太湖问题，但是我们一定要看到如果机制上存在的问题不解决的话，我们再砸下去一百亿、一千亿能不能还清太湖？如果这些污染不能得到有效的控制，需要挖掘湖底的污泥，需要花多少钱？要关闭这么多的企业，需要花多少钱？兴建运营这么多的污水处理厂要花多少钱？

太湖水污染事件只是冰山一角

曹景行：我觉得像蓝藻这样的东西是看得见的，老百姓的感受是非常直接的，因为连洗澡都受影响，所以在媒体上的反应非常强烈。但是有些地方的水污染同样非常严重，但是似乎没有造成这么大的震撼性，这是什么原因？

马军：现在中国的水污染的问题不只是存在于太湖这一个地方，污染严重的有三河三湖，太湖只是三湖之首，还有巢湖、滇池，三河是海河、辽河和淮河，现在黄河已经超越淮河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每年的大量排污，2005年排放了520亿吨的废污水，其中大部分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那么这么多的废水、污水排进去以后，造成70%的监测河段都发生了水污染。这些水污染所带来的影响是广泛的，其中包括了对人的健康、安全的影响。中国有3亿2千万农村人口没有安全的饮用水，在城市地区有20%的重点城市水源地不能达到标准，从取水理论上讲不适合用来做饮用水，但是我们没有新的水源。实际上这些影响还没有得到一个很好的研究和披露。

有些时候这水，你看着还可以，但里面这些有毒有害的化学物质，包括一些重金属无色无味的就喝进去了，实际上对人的影响有时候比臭水还要严重。

很多地区都流传着这样的一个民谣，有不同的版本，大部分都是这么说的，50年代淘米洗菜，60年代洗衣灌溉，70年代水质变坏，80年代鱼虾绝代，90年代身心受害。你可以看到，从70年代化肥开始大量使用、工业开始复兴时起，水质开始变坏。河水污染后，首先受害的是河边的百姓，他们没有选择的时候就打一个浅井，但是井水很容易受到地表水的污染。那么当井水污染的时候，老百姓没有办法，因为他没有钱去打深井，他只能用一些化学物质去过滤它，但没用，因为这种化学污染是不能这样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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