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亮亮:麻雀被挽救了,被领袖煽动起来的集体狂热,并没有就此退场,进入1959年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中的浮夸风、高指标、高征购,造成的后果开始逐渐显现。最终一场旷日经久的饥馑,席卷了整个中国大地。
解说: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最初几年,正值“两弹一星”的攻坚阶段,那段时间,尖端领域的科研人员,虽然享有较高的粮食定量,却也因为缺少油水而经常饥肠辘辘。不久有人开始浮肿,有人患上了夜盲症,三年困难时期,科学院很多家庭开始养鸡、养兔子,人们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和家人增加一点营养。
边东子:现在我们走的是14楼,15楼的后面,那么三年困难时期有很多人在这,尤其到秋季,就打树叶,就做这个叶蛋白,俗名叫人造肉,主要补充点蛋白质。那么吃法就是把它和到面里头,和到什么里头,没什么味道,说老实话,没什么味道。再有,就是那个时候,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养小球藻,拿个瓶子搁上小球藻,这个小球藻,它必须得有二氧化碳,就往里吹气,所以那个时候经常隔着窗户看见大科学家在那,一本正经的,非常认真的在那往里吹气。
解说:那是一段既苍凉又温暖的记忆,应该说尽管元气大伤,政府对于知识分子,尤其是高级知识分子,还是给予了充分的照顾。1960年前后,张劲夫更频繁地出现在科学院的宿舍区。
胡亚东:从大跃进开始,不是就紧张吗?这张劲夫就盖了一个福利楼,就在现在中国科学院图书馆对面那个楼,那个福利楼就开了一个饭馆,是四川饭馆我记得。那时候大跃进的时候,灯火通明一直到晚上,到晚上七八点钟就出来,到四川饭馆吃红油水饺、鱼香肉丝,那是不简单,都可以吃上。
解说:为了让科学家们振奋精神,张劲夫专门组织了一支青年义务劳动队,每逢周末,他便带领大家到生活区清理垃圾、栽树、种花。
傅祖明(地球物理学家傅承义之子):然后这儿就非常漂亮了,都是桃花啊什么的,这个地方的松墙就特别高,我记得那小时候也许我个矮,就显得特别高。不光是这,还在物理所那边修游泳池什么的等等,就是把整个的中关村的生活区,就好像弄的生机勃勃的那种感觉。
解说:1961年早春,重返理性之途的国家开始着手国民经济的恢复与调整,1月,中共中央正式通过了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并号召全党大兴调查研究之风。毛泽东特别要求,调研之后,各条战线都要拿出适合于自己的政策条文。
张劲夫认为,一项适合于科学界的政策,必须让科学家满意,解决科学工作的实际需要。为了让科学家们积鬰已久的情绪得到宣泄,起草小组决定,从摸底下手,让科学家们就知识分子政策和科技政策畅所欲言,各抒己见。时值庐山会议召开后不久,毛泽东倡导的神仙会,很快便流行到了科学界。
吴明瑜:神仙会就不打棍子,不抓辫子,不戴帽子,三不政策,当时劲夫同志在北京开了一个双周座谈会,每两个礼拜一次,把北京地区的副所长、所长,这些老科学家请在一起,谈谈天下大事,自由交换意见,沟通沟通思想。杜润生和另一个副秘书长谢欣鹤呢,在中关村蹲点做典型调查,一个化学所,一个微生物所,所以收集了很多的信息。
解说:三个月的调查研究之后,一份被称作“科学十四条”的文件,在中国科学院诞生了。
杜润生(原中国科学院副秘书长):一条纠正“浮夸风”,稳定研究工作,把出成果、出人才当作头等任务;第二呢,就是对于知识分子如何要求,什么红专呀,白专呀,什么拔白旗这一类问题,都按党的理论给它个正确的回答;第三个就是划清学术问题和政治问题的界线,不能混淆,不能把学术问题无限上纲,乱戴帽子,乱贴标签。
解说:应该说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即使是在气氛相对宽松的自然科学界,“科学十四条”也显得有些过分“大胆”。然而时任国家科委主任的聂荣臻,却对它十分欣赏,在补充了几条自己的意见之后,“科学十四条”被上报给党中央。
吴明瑜:送了中央以后,7月份中央就政治局开会,毛主席没有参加,少奇、小平、周恩里他们都参加了。那么就讨论这个文件,聂荣臻汇报,陈老总、周恩来、邓小平、刘少奇都发言了,都支持这个文件。那么少奇同志的中心意思呢这个文件啊不仅是科学院,而且是一切有知识分子的地方都要执行。
解说:连续数载的沉闷之后,“科学十四条”的出现,如同一缕射进暗室里的阳光,科学家们阴云密布的心头被照亮了,很快,科学院出现了令人振奋的新气象。
何亮亮:应该说“科学十四条”推动了一次成功的调整,但却并非完全到位,因为它并没有对知识分子的阶级属性,给出令人满意的结论。其实早在1956年周恩来就曾经说过,知识分子已经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遗憾的是到了1957年,毛泽东又说,现在的大多数的知识分子,世界观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的。那么此后便是反右,知识分子干脆被扫进了资产阶级的行列,成了“同无产阶级较量的主要力量”。一直以来,我是什么人,这样的问题始终是压在知识分子心头的一块石头。
解说:1962年2月,广州,这是一次为制定未来十年科学发展规划而召开的会议,然而会议第二天,学部委员、声学家马大猷,便出其不意地向会场抛出了一枚定时炸弹。
薛攀皋:他就说昨天的报告提到三不,三不就是说不戴帽子,他说我们现在头上就有一顶大帽子,叫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帽子。多少年了,假如说是为谁服务的问题,那么我们这十几年不是为资产阶级服务,就不应该叫我们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假如说你是头脑里头的思想,你用什么去对证。
解说:马大猷的斗胆直言,触动了科学家们最敏感的心结,一时间会场沸腾了,有人更辛辣地抱怨,地主劳动三年还可以摘帽,我们都工作十多年了,资产阶级的帽子什么时候才能摘掉。
当天晚上,主持会议的聂荣臻打电话给周恩来,希望他能给科学家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几天后,周恩来和陈毅出现在会场上。
吴明瑜:总理讲话出口成章,总理说知识分子啊你们是脑力劳动者,你们和体力劳动者只是社会分工的不同,都是劳动者,你们是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当时啊,就犹豫了,没有用工人阶级的知识分子。
薛攀皋:就说他没有明确提出来摘帽,到底戴什么帽子,资产阶级是摘掉了,那么到底是什么。
吴明瑜:科学家大家议论来议论去嘛,觉得还有一点遗憾,那时候总理已经回北京了,聂总就给陈老总汇报,那就是陈老总要讲话了,第二个讲话是陈总讲话。陈老总是快人快语啊,我今天来跟大家是来行脱帽加冕礼的,加冕就是加劳动人民知识分子之冕嘛,脱帽就是脱掉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就把它明白地宣布出来。
薛攀皋:有记者数了,鼓掌跟大笑一共有60次。
解说:那一天,让众多科学家深受感动的是,讲话结束以后,陈毅,这位共和国的开国元帅,面向会场鞠了一个深深的躬,科学家们顿时热泪盈眶。
然而几个月后,当知识分子问题再次被中央提及的时候,调子变了。
吴明瑜:想不到这个事情毛主席知道了,毛主席就很不满意,接下来六、七月份毛主席在北戴河就讲这个话,知识分子阴过来阳过去,都脱帽行吗?毛泽东就这一句话一讲,整个把你推翻了,弄得周恩来、陈毅、聂荣臻都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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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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