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手提箱里的秘密
不论在当年满洲国覆灭外逃时,还是在苏联流亡期间,甚至被引渡回国入狱后,溥仪都和一个黑色的手提箱形影不离,其实他的亲信们都知道,那里有溥仪藏匿的大量珠宝。这珠宝箱里头很多,就是这么大个箱子,他认为这些东西保住了,哪一件儿不是价值连城。1952年的一天,当收到最亲信的侄辈们,叫他主动向所方交出珠宝的纸条时,溥仪感到又悲愤又矛盾,开始他也不愿意交出那些宝贝,因为他觉得自己连个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即使以后能把自己放到社会上去,让自己自由,可是他凭什么生活,我利用上厕所的机会把纸条放进抽水马桶里去,纸条冲掉了,纸条上的话可从心里怎么也抹不掉,恼恨是次要的。
更重要的是,事情会不会发展成“同盟”的瓦解和“内部”的叛乱,一堆珠宝的交代,等于承认了我对政府不老实,连那份自传,都是靠不住的了。每逢真瑞侄送饭来,我总觉得他的视线透过铁栏杆,盯着那个黑皮箱,这皮箱简直成了压在我心坎上的,越来越沉的黑色负担,毓嶦检举这个事儿,想让所长搜查他,咱们是为了教育溥仪,让溥仪主动交待,这样就等,所长说等一等,我反复思索纸条留在我心里的那几句话,关于宽大政策,我总是半信半疑,思考又回到能不能瞒住的问题,想来想去,还是那个苦恼的结论,瞒不住的,经过痛苦的挣扎,在收到纸条后的第十天,溥仪来到了管理所所长面前,交代了自己私藏珠宝的事实,并要求将它们上交政府,归还人民。
这个结局太出乎我的意料,所长叫人办理登记手续,一定叫我把存条收起来,于是,我把存条夹在了笔记本里。
1953年7月27日朝鲜战争结束,8个月后,战犯们从哈尔滨迁回到抚顺战犯管理所。这是理发室,当年都是聘请国家的一级理发师为这些战犯理发,他们是每月理一次头发。这里是当年的浴池,战犯们是一周洗一次热水澡,轮到他这边洗澡的时候他第一个先跑出来。洗完以后别人进去洗他就出来,他不洗,洗完了,一开始不会洗,不会洗不行啊,不会洗你得学着洗啊,过去他根本就不会嘛,搬回来的第一天,战犯们被汇聚到大礼堂里,说是听政府人员的讲话,讲话的人是最高人民检察院派来的工作团团长。他说,你们已经学习了几年应当有了一定的认识,已经到了认罪的时候了,他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罪)。
因为就是一个傀儡,事儿都不是我做的,日本人做的,我有多大罪,我没有多大罪。回到监房看见贴在墙上的监房守则,我越发觉得气氛的紧张,对惩罚的恐惧又回到了我的心里,从这天起,我又做起了噩梦,完了以后这个管理人员就教育他,说你怎么能说你没有多大罪呢,日本人干的事不假,你呢是在很大程度是一个傀儡也不假,可是毕竟那些法令什么是通过你裁可了以后才公布的。重压之下,溥仪只能交待自己的罪行,但在他向管理所提供的一份的“陈述书”里他依然隐瞒了在天津勾结日方图谋复辟的事实,声称自己去满洲是因为被日本人挟持,大约在两个月里,我写出了不少材料,但是,任何一个罪犯在没有彻底悔恨自己的罪恶之前,或者说任何一个人在丢不下患得患失的时候,他的坦白和认罪大概都不可能是无保留的无条件的,几个月后最高人民检察院向抚顺战犯管理所派出工作团,在伪满战犯中开始实施了“自我认罪宽大,揭发检举有功”的战犯改造活动。
这种叫做背对背,很自然地要想到,,怎么样能够表现出自己的觉悟,能够呢通过这种表现,,减轻自己过去的罪行,这个互相之间,我揭发你,你揭发我,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这是进了监狱以后,从报纸和书籍里常常可以看到的绝不会漏看的句子,反正我是首恶坦白也好,抗拒也好,都是必办的,我何必这样傻,坦白说老实话呢?说老实话在世界上只有吃亏。
他呢,总怕暴露他真实思想大伙儿发言的时候吧,他不发言,他听大伙儿说什么呢,大伙儿说完话,他一总结,一说,这不就没漏洞了么。别人谈的时候,他就在那个仔细地听,有的还用笔在本上记记,然后他就把别人哪个大臣所在他那个任上,当时提出过什么样的这个事情对这个国家有哪些危害,他记下来,然后呢他自己也说这个事,以后逐渐多了说,怎么这个溥仪当皇帝,怎么有一些说的跟别人都这么像呢。
1954年5月的一天,全体伪满战犯被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坦白和检举大会,伪满战犯公开坦白罪恶,面对面做揭发,这还是第一次,其实也是最后一次,在这唯一的一次坦白检举大会上呢,溥议有点儿心怀鬼胎,他发完言之后,很多人都争先恐后地举手揭发,溥仪看到说,他们当中有自己的侄子有妹夫,也有同屋居住的其他的犯人,就在溥仪准备接受揭发的时候,主持会场的检查人员却宣布大会结束,之后的日子里似乎颇为平静,直到这一年的年底,检举认罪进入了定案阶段。
12月25号这一天,溥仪被叫到了询问室,工作人员把一大堆材料放在他面前,跟他说,这都是别人对你的检举,你认为对的就在上面签字,认为有出入的就写上你的意见,认为不对的,你还可以指出来,可以不签字,一时记不起来的那些,也可以再想一想,然后再表达你的态度,总而言之,要实事求是,翻开厚厚的材料,溥议这才发现,自认为掩盖的很好的诸多事实早已被周围人揭发。他颤巍巍地拿起钢笔,在一份份材料上签了字,随后走出了审讯室,我慢慢地顺着甬道向自己住的地方走着,我觉得喘不过气来心里翻腾着,我想现在反正是一切都完了,我的一切所作所为,愿意说的和不愿意说的,我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我的凶暴和怯懦,我的表面和内里,全亮出来了,我像一个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任人展览,听候最后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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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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