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为干过建筑工，背过煤，出过苦力，只要有打工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二零零四年十一月，一个小包工到村里组织村民到福建挖电缆沟，说轻轻松松一天就有六七十块钱，并且包吃包住，包车费。十一月份正是农闲打工的季节，李绍为毫不犹疑就报了名，并兴冲冲地跑到樟树湾村叫经常和他一起出外打工的好友左家兵一同前往。五十五岁的左家兵是李绍为最好的朋友，因为目不识丁，左家兵出外打工总是算不清工钱，被人欺负。后来，他就只跟能写能算的李绍为出门了。为了给两个儿子读书，左家兵家里欠下了几千元的债务，但两个儿子最终还是因为没有钱先后辍了学。李绍为说左家兵家里难，只要有挣钱的机会，自己都会叫上他一块儿去。
李：我想带他出来拿点钱，回家起房子。他们孩子也有二十一二岁了，成亲的时候到了，他也想搞两个钱，去盖一间两间房子，没什么房子，你家里的土砖房子，有老婆人家都不会来的。
晓楠：你们俩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感情好吗。
李：感情就是还好，他隔我只有五百米的地方，五百米远，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得见的。所以我们都互相了解。
晓楠：所以他是特别相信你的。
李：嗯，所以他特别相信，他的家属也相信。
听说有好工打，左家兵乐坏了，立刻决定去。想到老板包车费，吃住，李绍为揣了五十元钱，左家兵向老婆要了二十元钱，和往常一起出外打工一样，说说笑笑地就上了路。
晓楠：说到自己和左家兵一起出来，李绍为特别注意地用了个带字，说我带他出来的，他后来说起招呼左家兵一起到福建去打工，也曾经用过这样的句子，他说我们第一次出省，我就带他走这么远，这是多大的责任啊，的确，李绍为始终觉得自己对左家兵是付有责任的，他说他自己老实，而左家兵呢，更老实，而且他大字不识，所以左家兵对他有一种非常的信任，或者说是依赖，他从不多问，言听计从，李绍为至少念过初中，对外面的世界也总算是略知一二，所以至少在左家兵的面前，他是独挡一面，或许，李绍为为着这样一种难得的依赖，而感到过些许的自豪和满足，但也正是这种依赖，让他在日后百般的愧疚当中，难以释怀。
李绍为和左家兵随小包工头来到福建漳州龙岩市偏僻山区里铺设电缆的工地，一到工地李绍为就发觉被骗了，他说许多地方地下全是石头，锄头根本就挖不动，需要打钻放炮，并且来之前，包工头说挖一米三元，深度不管，但到了工地就全变了，要求泥地挖八十工分深，石头地挖五十公分，从天亮干到天黑，午饭在工地吃，吃完接着干。第一天干了十多个小时，手全肿了，最后的也只挖了八米，并且挖好的带沟第二天还经常被责令返工。
李：头一天我才挖了四米，挖了四米只有这么深，还要挖这么深，你再要去返工，这又是一天，没挖好又是一天。
晓楠：那个活一天干下来，累成什么样子。
李：我手都挖肿了，这个手这里也挖肿了，这里也挖肿了，没有什么办法，只有埋头吃苦，自己埋怨自己。不该受人家骗跑到这里来。
李绍为说，当天就有些民工离开了工地，带他们来的小包工头也走了，而他和左家兵一共只带了七十元钱，只能留下跟着另一个小包工头刘国兵继续打工。李绍为，左家兵在工地苦干一个多月，总共领到了三次“零用“钱。
李：一次发了五块钱给我们，老板（发）的，一次发了三十块钱，阳历年，元旦节，发了六十块钱，总共我们只拿到九十五块钱，我就说了，那时候就是倒霉的先前了。所以我那时候也讲了，我还哭，哭了一个多钟头，我说我回不了家。
大哭了一场，李绍为跑去求包工头，说只要给他和左家兵回家的路费，他们剩下的工钱就不要了，但包工头不同意，说甲方老板要工程完工后才给钱，李绍为说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二零零五年新年前夕，因为过节，包工头给民工买了几斤散装的白酒，想到远离家乡，又苦又累还挣不到钱，他和左家兵都喝了不少，第二天是元旦，天气又冷，他和其他民工本想晚点出工，但还是早早地就被赶上了工地。
李：部队来的人来检查，他说这里还不够深，我们（车）开到这个地方再来挖深，再来加工，再来返工，元月一号早上还结冰，早上还冷，我们正在烤火，甲方老板还骂我们，你们要烤火就回家去烤嘛，你就不要在这里烤火，甲方老板骂我们才出去的。
出工时，李绍为根本没有想到，二零零五年新年这一天竟是左家兵在人世的最后一天！
李：左家兵下车的时候，他的这个左腿就挪不动了，我们把他抱下车来的，抱下车来，他有脚就没有力了，我们才两个人把他搀起，一直坐那里，马上就打120，医院里来了一辆救护车。他躺在担架上，他眼睛就掉泪了，我就把他好好地扶着，我讲你还坚持一下，你到医院去了就会好的，他听不懂了。
晓楠：你说他的眼睛掉泪了。
李：嗯，他自己掉泪了。不但他掉泪，我一路送他到医院去，我也在流泪，一个好人，我只想平平安安地回家，每个人都希望平平安安地回家。
|
编辑：
张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