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广:不震撼不能解决问题
2009年12月29日 10:35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 【打印共有评论0

不受欢迎的人

卢广早已成为不受一些地方政府欢迎的人。

仅仅在江苏,他就有过五次被“抓”的经历,每次对方都“请饭请茶”,一路跟随,直到他不再拍照离开其管辖范围为止。

“还有人到北京来找,说要给我汇报工作。”卢广笑着回忆起最近一次某个县政府的人找他时说,“我们听说你做的事很有意义,打算出资支持你。”

此次在头罾村采访结束后不久,有衣着讲究的人拦住卢广的车子,声称是另一个镇来的,“我们也有情况向你反映,能不能去我们那里?”卢广观其衣着、神态后指挥司机迅速离开。

前往下一个地点连云港灌南县的路上,一直有车尾随。在轮渡渡口,也有专人等候,装作同样等船的乘客,其间卢广不小心错过一班渡船,他们便也不上船。直到一起乘渡船到了河对岸,从盐城市进入连云港辖区内,尾随的人才从另一条路离去。

卢广对这样的情况司空见惯,他说自己去任何一个地方采访,一般保证在20分钟内结束,如果发现采访中途有人“非正常”离场,他也会迅速离开。遇到盘查,他便称自己是来自浙江的观鸟爱好者——他的老家在浙江永康,他如今还是永康市政协常委,摄影协会主席。有可疑人来询问,他会迅速换一张空白卡进相机,装模作样拍几张风光,再交给对方检查。

他甚至想好了每一次的退路。在此次前往江苏的路上,他说出了带记者随行的便利:“万一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帮我挡一下,我先走。”

果然,在燕尾港岸边拍摄时,先后有三个人来探听。卢广趁来人与记者交涉时,悄悄从一旁芦苇地里走开,在一家村民的院子里躲起来。来人中有一位自称是当地环保局副局长,开始尾随记者一行,后来干脆直接开车绕到前面,拦住车子,声称自己是卢广的好朋友,要他出来见一见。

“每一组照片每一篇文章都是依照‘两会’精神来的”

这个年近50的人对拍摄过程中遇到的艰难毫不在意,十几年的拍摄历程里,他已吃过太多苦。“最难的一次是在喜马拉雅山拍盗猎者,在海拔四五千米的山洞里住了15天,12天都下雨,冷得要命。”

从事摄影之前,他是老家印染厂的工人。偶然摸过照相机后,他发现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而这也是条生财之道。20岁时他在春节期间为人照相,几天时间内赚了200多块钱;后来陆续发表习作,屡获地方奖项,曾在上世纪80年代被奖励电冰箱一台及1000元奖金。这令他对这一职业更感兴趣。

90年代,他在家乡开影楼,办图片社,办广告公司,迅速赚到人生第一个一百万。然后他甩手扔下这些生意,跑到北京清华美院学摄影去了。

1994年起,他成为自由摄影师,第一个纪实专题是《西部淘金》。15年来,他几乎走遍了中国,拍摄了一个个专题:《矿工》、《非典》、《中缅交界处的吸毒者》、《艾滋病村》、《青藏铁路》、《沙漠化问题》、《工业污染》等,多次获得国内外大奖。

国内以自由摄影师身份坚持做纪实摄影的人屈指可数,卢广幸而有家乡的影楼生意做经济支撑,不然无法长时间投入一个选题的拍摄,而不用担心生存问题。“在国内要做自由摄影师,一要有钱,二要有闲,三要有社会责任,找点有意义的话题。”

他特别期望“富二代”们能有摄影的爱好,在他看来,他们拥有更有利的条件投入摄影事业。

有人问他一直拍摄“负面内容”是否与政见有关,他立即回答:“我跟政治没有关系。尽管你们(在我的片子里)理解的都是政治。”他说自己每天必看新华网,“因为新闻越关注、越强调的地方越有问题”,可以找出更多线索来。他又说,自己“每一组照片每一篇文章都是依照‘两会’精神来的”,从不逾矩。

多年拍摄这样的题材而不被“找麻烦”,他将自己的经验总结为三条:第一,不参加任何团体、组织;第二,写文章要讲究,措辞不能太尖锐;第三,住在北京,北京做类似事情的人很多,而在地方很可能有被盯上的危险。

“有时候要退一步,不必针锋相对闯在前面。”这个有长年经商经验的浙江人自有一套法则,获得荷赛金奖那年,为了避免麻烦,他一获奖就到沙漠躲了几个月。

拍摄方式上,他也曾受到不少同行争议,认为太“急功近利”,为了达到视觉冲击力不择手段。

“我的照片一定要震撼,不震撼不解决问题。”卢广说,“总是打游击,这里打一下问题解决了,那边出了问题再在那边打一下,这边的问题就又出来了。你不弄得震撼一点,他意识不到问题的存在。”

卢广不止一次向妻子感慨:“摄影这个职业真好,它让我能做很多事情,切切实实感到自身价值的提高。”

每一个对底层生活关注的选题都令他伤痛,有时一整天的采访也端不起相机,“越是看到这些,越觉得要多做点事情,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促进现状改变。”

“我这次获奖又是对中国纪实摄影一个很大的推动。一来这些触目惊心的片子在国际范围发表,会推动一些问题的解决;二来这样的内容发出来居然没事,居然也被宣传,会让很多我的同行们感到更广阔的空间。”卢广给人的感觉既现实又真诚。

他依然只是按照自己的规划一步步行事,一年中有200多天在外拍摄,每一地的采访对象都会在事后和他保持长期联系和关注,他的妻子则专门在家中为他处理各种联络事务。

“我总是一往无前,没有什么可怕的。回头看,我这半生的计划全部都实现了,或者是超越。”

记者刘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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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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