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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会”总部
少年们入会前要先拜“关二哥”
冯志钊收集枪支5支、子弹66发,冯氏兄弟还安排骨干林棣明、冯镜威、“阿面”、“杰哥”等人贩毒。为不让毒贩蔡某抢走白云区钟落潭镇附近的毒品生意,冯志钊指使三手下抢劫蔡某。遭到反抗后,冯志钊的手下持自制的猎枪射击致蔡某重伤死亡。检方分别指控他们为私藏枪支罪、故意伤害罪。
2006年6月4日晚,广西籍打工者刘玉祥、陈亚志被冯志希怀疑欲盗窃黑龙会“总部”——那个鱼塘边竹棚里的DVD。冯志希遂号令十余名骨干成员,殴打二人长达四小时,直至奄奄一息。
冯志希授意数名骨干把二人带离现场抛弃他处,两人均因伤势过重死亡。目击者称:“发现阿祥尸体时,身上只剩了内裤,脚被打断,全身发黑,惨不忍睹。”
骨干“杰哥”当时只有16岁,尚在技校读书,在帮会骨干中年龄最小。他在扔“阿祥”时慌张地报了110,“那时只希望警察来救他”。当晚,他没敢回家。
几天后,在家人的追问下,“杰哥”吐露了“黑龙会”打人致死的内情,家人带他投案自首。
于是,这个表面上看起来组织严密的“80后”黑帮,在几个月内土崩瓦解。
“黑龙会”的权力架构
学生们被分到六个小组,每名二、三级骨干都分得两至三名学生“马仔”
在殴打这两名广西人前,“杰哥”正在赌场看场,他是被“上级”的一个电话唤去的。在向警方的交代中,参与这场群殴的十余名帮会骨干,几乎都是被“上级”电话召唤,骑上摩托车就奔赴现场。
“上级”是“黑龙会”的第二层级,主要由冯镜威、林棣明、冯志君组成,早先阿贼也属第二层级。冯志希及其弟冯志钊是第一层级。冯志希只要打电话给第二层级,第二层级就可立即把打架的命令传达给十余名第三级的骨干成员。“杰哥”就是第三层级骨干。
这一权力结构确立于2006年春节间。
其时“黑龙会”在竹料一中、二中招收的学生马仔已逾四十。冯志希说,人太多,要用新办法管理帮会。遂召集了近二十名骨干和所有学生马仔,在鱼塘边的竹棚里(总部)拜了“关二哥”,宣布了帮会的这一新架构。学生马仔属帮会第四层,由第三层的骨干管理。学生们被分到六个小组,每名二、三级骨干都分得两至三名学生“马仔”。
此后一两月,学生“马仔”发展到近六十人。冯氏兄弟管第二层、第三层,不定期开会;二、三层骨干组织学生“马仔”每周三下午开会。他们在会上被反复教导,“要团结、不要私自惹事,要听从组织指挥,要保守帮会的秘密”,对冯志希兄弟,见面要叫“‘顿哥好’、‘钊哥好’”。
各小组还被冯氏兄弟要求各配一辆摩托车、一部手机,以备“紧急行动”所用。
曾被招为“学生马仔”的少年向记者回忆了冯志钊在会上的讲话:“谁也不能做对不起公司的事,出卖公司和兄弟的人,一定要砍手指!”
冯氏兄弟还对成员进行登记考核,剔除不合格或违反组织内部规定者
冯志钊的这句话不只是用来吓人的。
被受访少年称为“邝哥”的竹料一中学生,因犯帮规被帮中成员群殴。
“邝哥”2006年初要求退会,被组长冯浩龙,“黑龙会”骨干冯浩清、冯镜威、冯志君、冯焯驰等人轮番殴打。他们警告:“想退会就是犯了帮规。”打完后,还警告他,“不可以报警,否则就打死你”。多名曾经的“学生马仔”反映,此后他们再也不敢说出“退会”两字。
“黑龙会”骨干冯景生的“学生马仔”偷了帮会用来打架的十余根铁棍,拿去当废品换钱打电脑游戏。结果被冯景生痛殴,并将卖掉的铁棍赎回来才了事。
曾属“黑龙会”第二管理层的阿贼,在2006年初贪了冯志希两千多元保护费,冯志希、冯志钊兄弟便召集骨干成员到竹棚“总部”,群殴阿贼,逐之出帮。
起诉书称,“黑龙会”后期,冯氏兄弟还对成员进行登记考核,剔除不合格或违反组织内部规定者。南方周末记者获知,第二层级的冯志君因为指挥第三、四层打架不力,曾被降级。
另一方面,冯志希善于施恩帮众。起诉书称,在一些骨干成员生日时,冯氏兄弟以庆祝生日为名宴请全部成员,不定期地将部分违法所得交由冯志君保管,作为“公费”用于组织活动,并登记在册。例如有三名帮中骨干在作案时丢了三辆摩托车,冯氏即拨出“会费”为他们重购,这让一些帮中骨干与学生马仔感到“讲义气,有依靠”。
“加入帮会挺威风”
“直到上月中旬庭审,我们才从报上知道帮会的名称。”
这些一度认为找到了归宿感的“学生马仔”,其实是被黑龙会的骨干连蒙带骗“揽”来的。
2005年10月,冯志希见一些初中生经常与冯志君、冯景生、冯浩龙、冯浩清等帮会骨干一起混,就说“要把这些靓仔发展过来,壮大声势”。冯志君等六名骨干遂到竹料一中与二中门口揽人,“学生比较单纯好骗,给点小恩惠小恐吓就可以指挥他们”。
本报记者找到了多位被他们揽进“黑龙会”的中学生。
其中三位少年是骑着摩托车来见南方周末记者的,头发像古惑仔,喜欢点上根烟说话。但拘谨甚至带点老实的回答,说话时常把目光投到地上的模样,暴露了这个年龄的青涩、幼稚与简单。
少年之一冯之明(化名),当时在竹料一中读书。像帮中的其他少年一样有女朋友,他喜欢上网打游戏,曾数次因违纪被老师搬走桌椅、上课罚站。他带着本报记者来到竹料一中校园对面的那条长巷——他是在巷子里打牌时,被“黑龙会”骨干“阿咩”鼓动,“帮我们卖些摩托车或者运点货,每月可以有几百元的收入”,“如果谁欺侮你,我们的人就会来帮架”。冯之明被收编了,仅他这个年级就有十余学生加入。
他们一律被要求写下家庭成员、地址与联系电话,签下“誓死效忠冯氏集团”式的保证书。据他们回忆,“黑龙会”骨干在催他们签名时,并不让他们看保证书的内容,直接签名。
冯之明称,加入帮会时挺威风:“学校管得严,一般不在校内打人。想打人时,埋伏在校门口巷子的几个拐角里,被打的人一进入埋伏,就不可能逃掉。”冯之明的女友曾遭人欺侮,此人很快在这个巷子里遭到了“黑龙会”的老拳。
被打学生增多,曾引起学校的怀疑。竹料一中的调查报告显示,各班班主任曾找过多名可疑学生查问。但“黑龙会”很“保密”,校方一无所获,被打学生也不敢说什么。校方管理者向南方周末记者坦言:“直到上月中旬庭审,我们才从报上知道帮会的名称。”
黑恶之花的土壤
“如果顿哥在,我可不敢这样做,那是死罪。”
这个连学校都不知情的少年帮会,它产生于怎样的土壤?
几名曾经的“学生马仔”,带本报记者来到了黑龙会“总部”——冯志希家鱼塘边的那个竹棚里。
竹棚所在的竹料镇大纲领村在广州市北郊。近年广州市区不少工厂迁往城郊,竹料镇像多数郊区村镇一样成了受益者。土地价格随之上涨,基础建设与工业勃兴,外来人工增加,治安隐患加大。“一些乡村基层组织面对忽然而至的机会经验不足,涉黑组织却想趁机捞一把,冯志希是比较扎眼的一个。”当地一位村干部说。而调查此案的一司法干部更是直言,黑恶势力的形成,与一些基层组织的软弱无能直接相关。
大纲领村委会,就是在冯志希的威胁下把工程项目交给了他。筹划这次“行动”的地点就在这个“黑龙会总部”。
现在,“总部”外木栅已烂,“总部”内荒草杂生。警方曾在此处搜出二十几根铁管和十余把砍刀。
一名叼着烟的少年看看周围没人,一脚踹断几根木栏,带着本报记者钻入屋内。“如果顿哥在,我可不敢这样做,那是死罪。”这位曾经的帮会少年解释,“顿哥”就是冯志希,冯志希绰号“希尔顿”。
竹棚里光线幽暗,一具二十厘米高的关公塑像被供奉着,香炉中还有上百炷残香,这是“黑龙会”成员日积月累朝拜“关二哥”的遗迹。冯志希、冯志钊兄弟创立“黑龙会”,就是从2005年7、8月间拉拢众“80后”骨干,朝拜“关二哥”、写保证书效忠冯志希开始的。
其时,冯志希还是犯人。
辍学少年的迷途
2005年广州审判的七少年劫杀六摩的司机的案子就发生在该镇
冯志希2002年因抢劫、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2005年初假释。2006年8月因“黑龙会”罪案再次被捕时,尚在假释考验期。
他的亲弟弟冯志钊曾因抢劫罪被判刑两年。两人均是小学学历。他们的父亲曾是习武爱好者,兄弟俩从小接触了很多“江湖人士”。但冯氏兄弟看上去不像黑帮大佬。庭审中,冯志希戴着黑边眼镜,尽管剃了光头,看起来仍像一名清秀的大学生。
村民介绍,近年来当地出现了一些专门帮人“搞定涉及建筑与土地方面的事”的涉黑团伙。冯志希在2005年初出狱不久,就开始仿效,进入建筑业是他的目标之一。他最先拉拢了阿贼,以及从竹料一中辍学的冯镜威。
冯镜威其时19岁,“威仔的变化从读初中开始。”冯父回忆,儿子刚读初中时比较调皮,“老师逐渐把一些不是他干的事也赖到他头上,引起了儿子的逆反心理。老师抽掉冯镜威的桌椅,罚他站在教室后面。后来儿子就不想到那个学校去读书了。学校也希望这些差生辍学,这样可以提高他们的升学率,老师因为平均成绩高获得奖金。这种风气蔓延到了镇上的各所中学。”
冯父的担心并非全无依凭。2005年广州审判的七少年劫杀六摩的司机的案子就发生在该镇,其中数名被告是该镇中学的一些辍学少年。据此间媒体当时的调查,该镇周边中学约有10%以上的学生因成绩过差等原因辍学。南方周末记者在竹料一中采访时,恰巧看到警方发给学校的调查函,调查该初中一名涉嫌抢劫的毕业生在校情况。
同时被拉拢的冯志君更是出狱不久,此前他曾因抢劫罪入狱三年。他成长于单亲家庭,在竹料一中辍学。
和冯志君一同加入黑龙会的辍学少年冯焯池,在竹料一中的老师看来“并不感到意外,他们是被经常教育的对象”。校方介绍,冯焯驰是非婚生子女,从小备受歧视,其父喝醉酒后经常打骂他,“在他读书这两年,班主任找他谈话三十多次。”
被冯志希拉入“黑龙会”的“杰哥”,亦在当地中学辍学,后转入职业技校。家人介绍,村里的无业游荡少年太多,“杰哥”加入“黑龙会”的前后,其父亲忙于做生意,母亲在医院照顾亲人,“没人管”。
杰哥、公仔与自责
(休庭间隙)少年嬉笑着说:“律师,我烟瘾发作了,你可以帮我去买包烟吗?”
8月中旬,这些迷途少年在广州中院接受审判时,被告家属悔泪涟涟,受害者家属悲痛难抑。
但令多位在场的司法人员担忧的是,被告席上的一些少年,却“嬉皮笑脸,很无所谓的样子”。
其中一名未成年被告,在休庭间隙向他的辩护律师勾勾指头:“律师,你过来一下。”辩护律师以为有什么事,急趋向前,这名少年嬉笑着说:“律师,我烟瘾发作了,你可以帮我去买包烟吗?”律师脸都气白了。
“对这样的孩子,我们更希望拉他们一把,而不是把他们推下去。”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的广州市中级法院少年庭庭长张中剑说。庭审前,少年法庭对“黑龙会”中未成年人犯罪的社会原因进行了调查;在庭审结束后,主审该案的少年庭副庭长赵俊,把“黑龙会”骨干中的三名未成年人留下来,组织法官、主诉检察官、辩护律师和孩子的家长,开了次圆桌座谈式的法庭教育。
多天以后,未成年被告“杰哥”的母亲向南方周末记者忆述那次法庭教育时,眼圈红了。她拿出了“杰哥”从监仓里寄来的信,信里反复怀念着亲人,并自责做了错事。
在信末,“杰哥”画了几个公仔像,并用几条竖杠把它们隔开。竖线后面的那个公仔脸上,被画满了小点点,“这大概是表示他在铁窗背后哭吧。”他的妈妈说。
文章来源:南方周末 记者傅剑锋 实习生余思毅董曼虹
编辑:
陈雪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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