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这个事儿背景也比较的就是复杂,就是说我觉得后来大家报导都有偏颇,它的原来情况是怎么回事儿呢?就是那天我们,刚刚不是我讲了嘛,看到一些排队的人龙一条变三条了,而且香港记者,感觉到那种空气里面的那种躁动、不安、混乱,觉得有事要有发生了,你知道记者这个鼻子跟狗似的。
然后越出了采访区,过了警戒线,想要去拍那个混乱一触即发的场面,然后这时候我们的当时维持秩序的公安就很紧张,因为这些公安据说也是几天几夜没睡,就非常压力很大,公安跟记者一样,他也觉得事情快不对了。
所以他很紧张,这时候记者一来,他的本能反应就是驱赶,但是这一赶,就赶过头了,不止把他们赶出警戒线外,甚至还回到了采访区,继续跟记者发生肢体冲撞。
梁文道:然后当时也有香港记者在混乱中,就《南华早报》有一个记者,踢中了一个公安的要害,结果后来大家各报各的了,那么到了最后当然冷处理下来,就说算了,以后大家执法文明点,你们记者也规矩点儿就算了。
但是,从这件事儿我有一个很强的感觉,首先我觉得,他能够让我们看到我们的公务人员,有时候有一种习惯,就是说他到了这种场合,他不知道那个度该怎么掌握。那么现在我觉得,群众混乱场面很不好看,你拍了出去之后,很不平安,所以他就觉得他要有权、有责要制止记者在拍。
可是当然也有一个想法,就他们可能会觉得,记者在拍的时候,会不会刺激群众的情绪,越闹越僵呢,所以这也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马家辉:可是我觉得假如站在公安的角度,可能两个都不冲突,我觉得两个命令,第一个就是说前面的,准许境外记者自由采访,什么叫做采访呢?站在公安的角度,他们可能觉得说,我采访区已经在这里了嘛,你越过采访区,是你不对嘛。可能公安没想到说,新闻专业里面,假如突发了一个事件,那个采访区对记者来说,那个意义可能已经消失的了,整个游戏转过来往另外一个游戏。
可是这样说回来了,假如在国外,公安、治安单位的人员,需要接受什么训练呢?有两个训练是很需要的,第一个新闻工作的知识训练,很多公安,特别是维持秩序的公安要派到新闻机构,可能两天、三天去训练。
马家辉:他要知道记者的专业的标准是什么,在什么情况去玩儿什么样的游戏,当然我们不能说倒过来嘛,要求记者去当两天警察。
马家辉:我也帮你玩儿一下枪,那另外一种训练除了新闻训练,就是那个我们说Angermanagement,愤怒管理或者说情绪管理。
马家辉:特别是管理他的愤怒情绪,因为你站在前面,人家也是人嘛,特别几点不睡觉,这样在冲突、混乱起来,情绪一发不可收拾的,要训练的,我不确定中国公安有没有这样训练的习惯。
马家辉:可是香港,我请教过一些警界的朋友,他们说这几年香港警方,特区警方,花了蛮多的时间跟资源,要求警队去接受这方面的训练,受心理学家行为治疗师来训练他们怎么深呼吸,怎么那个情况不要好像打小孩一样,有什么方法。甚至我那个警界的朋友告诉我,他学的一招,其实我们平常都用了,咬自己的嘴唇,很生气的时候咬一下,要自己很痛,清醒一下,冷静一下。
马家辉:那这种种种的情绪管理的、愤怒管理的训练,是需要的,像前两年香港不是有举行世贸嘛。
马家辉:不是有大规模的外面人员来示威跟采访吗,之前一年世贸活动之前的12个月,香港警队的最高领导人,带队去欧美社会去学习了,把这个种种的情绪管理,还有怎么控制采访的方法了,那种技巧带回来,可能也包括警务人员穿“护阴罩”小心被人家踢到。
梁文道:其实说回来,李亚鹏打记者跟这回,比如说公安去叉记者,我觉得性质不一样,就李亚鹏那个事情,我觉得大家会同情李亚鹏,是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是个人的事情,等于是一个人的隐私,记者去触犯别人的隐私,我们觉得很不对。
可是香港记者当时在奥运门票发售现场要拍的是个公共事件,所以这时候大家会同情记者,特别香港后来那个事情发生之后,很多媒体几乎是不论左、中、右,所有同行都站在一起嘛,我们在镜头前还看到什么,最多是一张手,这张手是什么,就是公安的手,就公安也知道这个东西拍出去很难看。
第一他觉得排队排乱了,这个拍出去对国家形象很不好,不行,不能让你拍。第二你拍我们怎么打你呢,这也拍很不好,所以要用手去挡,同时还发出声音,交带子,要扣那个带子。这只手,我们在很多电视、媒体画面都看过,就全国各地似乎我们历年来都见过不少次。
但是为什么到现在我们还不能学懂一件事儿,也就是说记者拿着那个镜头就是一个最厉害的武器,你躲那个镜头,就几乎等于在躲一个人拿的大枪大炮一样,你用手去挡这很危险的,这个手一出现之后,你本来不想让他拍的东西,他固然已经拍了。第二你还把这个效果弄得更遭,更恶劣,你自己本来,你甚至把自己变成其中一个角色,那是个很难看的东西。
所以我觉得这需要做一些,真的要做一个系统的一个处理方法,我举一个例子,其实很多人说香港警察很文明。真实的情况是这样,以我历年来参加示威游行我发现,有媒体在的时候,我们的警察都很文明,媒体一走开,或者镜头看不到的地方,一帮老友就会被拉到一边暗处拳打脚踢,也是这样,要不然干吗那么多人后来投诉警察,对不对?所以可见怎么处理镜头,怎么躲镜头,是很重要。
马家辉:这个我觉得几方面,各方面很多事情可以学的,那这一点又是可以,坦白讲像我们那个欧美社会学,我们在美国生活过,我们知道,你记得吗?在美国有开车被抄牌,对不对?
马家辉:可是警察抄完牌最后,一定讲句话什么Happyniceday,意思好像说,祝你今天很快乐,他是微笑跟着你讲,其实你更生气,可是你也没办法。
马家辉:他又保持了形象,警民关系也好,我觉得这个才是软功夫,我的觉得可以学。所以经过这个事情以后,我觉得中国的执法单位,其实我们把情绪放下来,作为一个课堂的学习,我就觉得很多可以去请教欧美世界,其实也可以请教香港的。
梁文道:其实除了这种情绪管理,或者是说遇到记者该怎么应对这种东西之外,我觉得还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说我觉得我们现在比如说要办平安奥运,坦白讲,我们公安人员压力已经非常非常大了,你像最近东突才声明说要搞恐怖袭击嘛,对不对?
梁文道:这真的是很危险,那么在这个时候,我觉得他们更应该搞清楚自己的最重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就是平安奥运,就是奥运任何环节都要保证安全。他的目标不应该包括,要让记者拍不到负面的东西,或者要保证记者拍到了全是正面的东西,他拍的东西好不好,他拍回去的东西会不会有损,比如说北京形象。
你应该把这个问题交给别的部门,比如说记者拍了东西回去之后,如果是负面的,这就看我们国家的宣传部门了,新闻办了,对不对?你懂不懂得跟香港把媒体沟通了。拜托各位大哥,小误会,小误会,别播了吧,万一要播了,你要有一个很漂亮的回应方法。
其实我觉得现在,我们国家已经进入一个新时代,就是说以前很多时候,我们是希望阻挡,以前是没有阻挡舆论监督这回事,其实这也是个进步,你回想10年前我们看不到公安去挡记者,为什么?因为那时候记者是不用挡的,记者不会拍坏东西。
梁文道:也没有监督的,没错,他们自己回去会监督的,所以这已经是一个进步,就表示我们舆论监督很流行了,但是现在又到了新阶段,就是说你挡都挡不住。你比方说韩国那个首尔电视台偷拍的那么成功,拍完之后你说只有韩国人看到吗?人家放到UTO,全世界都看到,挡都挡不住。
这时候你要做的是什么呢?我们政府部门应该花更多功夫,让我们的警察,我们的公安去很专业维持社会秩序,人民百姓的安全,然后是另一个部门怎么漂亮的回应各种各样负面也好,什么消息曝光也好,你怎么回应?你怎么处理?对不对?
马家辉:现在好像开始有这种苗头了嘛,好像是冲突是公安跟记者冲突,然后茶叙是奥组委,这就是另外一个部门的处理了。
马家辉:可是我倒是觉得公安对记者也是蛮客气的,我们看到片断,公安阻止那些抢购买票的人,说你们闭嘴,跟记者说的还蛮客气的。
梁文道:对你们已经很客气的,没叫他们闭嘴。说到这儿,就说到闭嘴,最近还有一个新名词,我给你看一段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