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调查团结论,这些职业乞丐中来自河南的有44.44%,其次分别是贵州,山东,江苏,安徽,甘肃。而这些省份中,乞丐又集中来自于某一个地区,甚至一个村落。调查团这次把目光瞄准了河南的民权县,因为有70%来自河南的乞丐都集中在这里。那么,这里到底为什么产生那么多乞丐?而他们的真实面貌又是什么啊?
王先奎是徐洪业在大街上认识的一名残疾乞讨者,7月底,调查团跟随王坐上了火车,前往乞讨人员口中的“乞丐村”。
王先奎2003年在一次车祸中右腿截肢,妻子又患上大病,儿子正在读书,全家的生活都靠他在外乞讨维持。调查团首先走访了王先奎的家庭。
徐洪业:我们去王先奎家的时候,他那儿子就这么说,说我不希望爸爸再出去了,我说你现在学习成绩多少,他说我在班里排十多名,然后十多名,每次考上县重点高中的,能有多少人,他说二三十个人,那我说,那你为什么要打算不上了,然后他就哭了,他说,我不希望我爸爸再出去了,我今年就出去打工,打工完了挣了钱,希望家里边,我妈的病能好,然后我爸爸就是,光料理一下田地就可以了。
王先奎的遭遇在村里并不是最典型的,可是这个村子呈现出来的共同面貌就是贫穷。
子墨:如果不算依靠乞讨来的收入的话,这些村子大概的收入水平在什么状况?
徐洪业:这些村子,我们进去转的时候,见不到年轻人,我们转了三个村子,一共见了两个年轻人,就是那个男性劳动力,全是老人,小孩和妇女,大多数是靠外出打工,如果刨去那种外出打工的话,他们的收入是非常低的,他们的妇女和小孩子,都在纺一种,就是用那个玉米的那个皮纺的一种线,大概是有一天,纺得快的,能纺两斤多,一斤才卖两块五,纺得慢的,一天也就一斤多。
徐洪业:每户家里的地,还都是不少的。当地有一个很不好的风气,就是在自己的地里,他不种庄稼,种树,这是一个村民向我们反映的,他说,因为领导干部带的头,领导干部自己懒得种庄稼,就种树,他一种树,旁边的这家地就没办法再种粮食,只能也种树,就扩散出来,大家都种树。因为树,一年用不着几次管理,也为他们外出乞讨提供时间的便利。
解说:调查团选择的这个村庄位于中原腹地,是典型的农业县。历史上,这里多次遭受黄河泛滥,这对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历史上最早外出乞讨的人就是因为自然灾害。
子墨:这和当地的比如说观念,文化传统有关系吗?
徐洪业:和当地的风气很有关系,我们去的那个县有这么一个村,叫林南庄,它这个村里边,早年外出乞讨的一个乞丐,在村里盖起了二层小楼,在当地传为美谈,很不好的这种示范作用。但是更多的情况下,农村的这种劳动力,它得不到转移,就是在农村,你想他们经常从事的那种工作是什么工作呀,就是纺那种线,一天都不到10块钱的收入,真的不如外出乞讨。
外出乞讨所得的收入越来越少,当地的经济也没有因为这股“乞讨风”带来变化,可是外出乞讨的人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子墨:在民权县,大概有多少个村子是靠乞讨为生的?
徐洪业:我们调查了有三个村子。
子墨:这些村子,人口大概都有多少?
徐洪业:你像林南庄,人口也就是300多户。都是那种土房子,还是比较那个,但是我们也的确见到了传说中的二层小楼,有好几栋。
子墨:二层小楼是靠什么建起来的,是靠乞讨来的钱吗?
徐洪业:传说是这样的,但我们没有证实。
子墨:300多户人家,一共有多少人在外面乞讨?
徐洪业:我们首先在当地没有了解到具体的数目,但是我们只能是通过外村人,通过我们的观察,然后外村人的那种说法是,十户有七户八户都是外出乞讨的。
子墨:真的能达到这么高的水平吗?
徐洪业:据我们的观察是,应该是没有这么高的水平,比这个应该是还低一点,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个比例,我觉得应该是在半数以上。每年出来乞讨的时候,就是民权那个1303号火车,那个王兴奎就跟我说,这一下子就能上60多号人,全是要饭的。就是他只要随便什么时候来坐火车,每次总有60多个人。就是说基本上一节车厢吧,都是出去要饭的。
解说:调查团发现的另外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当地人都不承认本村有外出乞讨的人。
这是村民的一种什么心理呢,一方面大家都纷纷地到外面去要饭,但另外一方面,又不愿意承认?
徐洪业:对,很奇怪,我们觉得就是,整个村子特别团结,特别一致那种,就是无论问谁,都不会说出来,而且有时候如果说漏嘴,我们碰到过说漏嘴这种情况,旁边的人会马上替你打圆场。
子墨:他们的心态怎么样,怎么看待乞讨这件事情?
徐洪业:很坦然,大多数人都是非常坦然,在当地,他们管乞讨都不叫要饭,他们管要饭不叫要饭的,他们叫要帐的,他那个逻辑很有意思,就说,我如果说问你要一块钱你给不给,你看这个我这样,穿得这么破烂,我说给呀,你给我,就说明你上辈子欠我的,我这是为我上辈子要帐,就这种逻辑很荒谬。
在农闲的时候,甚至留在家中的妇女也会带着孩子外出乞讨。乞讨所得正好是下一个学期的学费。
徐洪业:就是孩子大概是7、8岁的时候,5、6岁的时候,就可以带着出来,那个大人告诉我说,他们从98年就开始过来,每逢暑假就过来,过来之后,两个多月的时间,能赚一千多块钱,正好是够孩子下个学期的学费,然后孩子回去再上学。上完学之后,到了暑假,再过来。因为他们出来,都是全家一块出来,比如说全家有孩子的,比如说表姑啊,表婶家,也有这么大的孩子,他们都一块来,然后住在一块。孩子们也是成群结队地在车站乞讨。
子墨:他们不担心这样对孩子会带来的影响吗?
徐洪业:他们很无奈,这样的影响,怎么说呢,当时我们就说,你们带着孩子出来,不影响孩子这种上学,学业?他们就说,总比不上学了好,是吧,总比上不起学好,人家这句话对我们非常大的震撼。
对于已经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和残疾人来说,乞讨可以获得更多的生活保障。对于基本的医疗保障和最低生活保障都没有覆盖的村庄来说,一场大病就可以拖垮一个家庭。
子墨:也就是说即便是这部分老人,他们本来在家里面生活条件也还是可以过得去的。
徐洪业:对。
子墨:不是说指望着要乞讨的这笔钱来维持他们的生活?
徐洪业:对,都是,怎么说呢,因为大多数都是农民,只能说勉强过得去。但是乞讨之后,他们就可以有一部分额外的这种出了。比如说可以给小孙子啊,给家人攒点钱啊,供孙子孙女上学,然后最起码自己攒点养老费,你想农村,各种保障是比较缺乏的,不如自己攒点钱,就是能挣一点是一点,乞讨好歹也是一条路子。
子墨:也许我们很难去评判这些大学生们所做的调查具有多大的权威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听到了来自社会最底层最真实的声音,而只有这些声音被重视,才能形成有效的解决办法。流浪乞讨人员可以说是我们这个社会中最弱势的群体,相信只有当他们的生存需求得到满足以后,建设和谐社会才能保障。
天气转冷的时候,徐洪业和同学打算再去看望一下他们的乞丐朋友,但是到他居住的地方时,窝棚已经拆了。
子墨:这些职业的乞讨人员有没有和你谈起过,他们心里面最大的需求是什么?
徐洪业:有谈过,有生病的或者老伴生病,或者说孩子上学,好多乞丐都是出于这种需求,也就是说希望能有一种安定的保障,能够让自己的孩子上完学,或者说能够保证每天基本的药费。所谓他们最大的需求,真的有时候想想,特别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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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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