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3日的傍晚,我们刚刚抵达拉萨,距离3月14日拉萨的骚乱事件,如今已经过去了大约10天的时间,但是夜晚的拉萨,街道依旧相当地冷清,游人大幅地减少,工作人员也告诉我们,天黑之后不要随便外出,在许多重要的街道和路口,我们还是会看到戒备森严的武装警察,那么经历了一场骚乱的拉萨,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也会逐一走访。
在拉萨街头,随处可以看见“3.14事件”中被火焚烧的建筑。那一天,在拉萨市内,暴徒重点在拉萨八廓街、林廓北路、色拉路、纳金路、二环路、北京中路等地段多处实施打砸抢烧。我们要探访的“以纯专卖店”就位于北京中路。
位于拉萨市中心的以纯服装店,在3月14日的骚乱当中,一场大火将店铺烧为灰烬,而五个年轻的女孩子也在那场大火当中失去了生命,如今服装店已经停止了营业,只有五个年轻的生命在废墟当中所摆放的照片里默默地向路人微笑。
追忆大火中丧生的五位花季少女生命的最后时刻
唐清宴是这家服装店的经理,也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店方管理人员。
子墨:14号上午你去过店里面吗?
唐经理:中午大约是12点多的时候,我们送过货过去。
子墨:当时的情景怎么样?
唐经理:跟正常一样,跟平时都是一样的。
子墨:没有任何的异常?
唐经理:没有。
下午两点左右,唐清宴在大昭寺附近发现骚乱,赶紧通知店内服务员关门,并保持手机联系。
子墨:保持联系的过程大概有多久?
唐经理:当时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我就问她们门关了没有,她们就说关了,这是第一次,第二次他们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说,我们电动车被砸了。
店内服务员陈佳这时给同在拉萨打工的父亲发了条短信。
子墨:14号当天,发生事情的时候你们联系了吗?
陈军:当天14号发生事情的时候,她3点42给我发了条短信。
子墨:短信的内容?
陈军:爸,我们店子这边杀人好凶,我们在店铺里面,不敢出去,不要担心我。叫妈妈,姐姐、弟弟他们都不要出去,这就是我女儿最后发的一条短信。
子墨:最后的短信还在惦记着家里面人的安全。
陈军:是。
子墨:通电话了吗?
陈军:当时她发了短信过后,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就马上给她打两个电话过去,打通后就一直没有接,后来再也打不通了。
子墨:那为什么这五六个女孩最后一直守在店里面,没有离开?
唐经理:她们就是有住到大昭寺里面的也有,然后住到朵底路,都要走青年路这样过去,那边听说都在闹事。
子墨:当时以纯服装店旁边的几家店都已经关门了吗?
唐经理:我们都关了门的,每家都关了门的,没想到他们会把门砸开嘛,然后进去放火。这种都是意想不到的事。
在专卖店的后院是两家宾馆、一个茶楼。打砸的人群并没有冲进院子。金鑫宾馆的工作人员丹增听到了女孩们的呼救声,第一个冲过来救火。
子墨:你当时是怎么发现这儿失火了。
丹增:这儿喊,哥哥救命救命,就这样喊,喊了以后我就马上跑到那边,上去把保安叫过来,快来帮忙救命。我自己也不哭不动,就怕的,当时我就给他们说开门,马上大门开一下,我们就冲过去,一开门一冲过去,这个卷帘门两个都是拉着的,一个半开着,一摸烫得没办法抓手。
子墨:进不去人?当时就?
丹增:火太大了,温度太高了。我已经进到里面去了脚都烫的,还有塑料那些烧的,滴得很厉害,根本进不去。烫脚。
子墨:救火的时候你们心里恐慌吗?
丹增:本来我就从大门过去,石头打得,腾腾,冲不过去,他说藏族汉族不管,如果你藏族出来,就这样打什么的。
子墨:除了喊说不管你是藏族汉族你出来都打你,还喊了什么其它的话。
丹增:刚开始,他们打的时候不管藏族汉族都要打。
子墨:拿什么东西打?
丹增:石头。
子墨:你现场看见了吗?
丹增:他们打到铁窗上,我就听到,腾腾腾,当时我们就冲不过去。
冒着乱飞的石块,丹增发现以纯店的前面火势太大,根本不可能冲进去,院内几家单位的工作人员只好在女孩呼救的后院继续救火。
子墨:救火是你们宾馆领导组织你们的还是你们自发的?
服务员女:都是我们自发的,我们宾馆里面当天的除了值班人员全部都已经过来了。不光是我们宾馆,还有金鑫宾馆的,还有那些茶园,还有他们那些美容美发的,全部都已经冲过来,都是我们自发的。
子墨:那当时她们什么样子?是特别恐慌还是?
服务员男:着火的时候那几个女孩子就砸玻璃,喊“救命”。然后我们就开始打开这个窗户,这两个窗户,一直打不开。过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她们几个就没命了。
服务员女:当时铁链都已经断成三四断了,就是我们全部都已经尽力了,但是还没救出一个人,我们自己也觉得很心痛。
子墨:救火的时候,没有绕到前面从正面去救吗?
服务员女:去了,前面后面全部都出动过。不光是我们,还有我们地矿厅的那些领导全部都来了。
服务员男:我们客人全都出动了,就是打不开这个窗户。
院子里一共有三四十人参加了救火,然而还是没能挽救五个女孩的生命。唐清宴赶到现场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然而侥幸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当时我进来第一个看到就在这里看到有一个人,当时我弟看到我在哭,他说还有哭声,我以为还有活的,我赶紧一个一个抓。
子墨:你看到她们的时候,她们的尸体是什么样子?
唐经理:全都是那种坐在那个地方,头勾下去的,手捏得紧紧的那种感觉。
子墨:是窒息而死
唐经理:窒息,然后被高温把整个人快蒸熟了那种,因为当时,她们下面全都被着了,是上面救火的那个水冲下去,所以说那个火,上面整个没有烧,但是温度绝对是高得很,包括在外面救火的人,听他们说的,都受不了那种热气,大得很。
众人的努力没能挽救五个花季女孩的生命。18岁的陈佳高中没毕业就随父亲来拉萨打工。第二天,这位父亲苦苦说服了戒严的警察,步行四公里来到了女儿打工的这家专卖店。
记者:中午你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城里面出事了,怎么没想到要女儿离开那呢?
陈佳父:当时想到没有那么严重。想到有政府,就没有啥害怕,只要你不去惹他的时候,见了他就可以躲避,哪晓得事情发生到这种严重性。
记者:回去告诉她妈妈这个消息了吗?
陈佳父:她妈妈听到以后,伤心得很,当时一下都休克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我们都能看到自发来悼念的群众。有的在这里念诵经文,有的送来鲜花。
在拉萨的每一天,我们都能感受到变化,虽然游客和僧侣还很少在街头出现,但外出的人越来越多,查证件的哨卡越来越少,做生意的人又多起来,这个城市逐渐恢复着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