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戈辉：那一刻你会觉得是，妞妞又重新头胎了又转世了吗？

周国平：倒不是这样一种感觉，因为我从来不觉得，就是说另外一个孩子能代替妞妞，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许戈辉：对不起，我想先确认一件事，就是如果我们现在再谈起妞妞的话，你会介意吗，你会尽量避免吗？

周国平：我不会介意，但是我们可以少谈一点，免得我们今天谈话沉重。

许戈辉：你会觉得对两个孩子都有点不公平对吗？

周国平：那我倒不觉得，我不觉得，因为我心里面我觉得，我还是比较清楚的，我不认为她们是冲突的，我并不认为我想念妞妞的话，对啾啾就是不公平，那么我也不认为有了啾啾以后，我那么高兴，那么喜欢她，对妞妞是不公平，真的我一点都不感到她们两个是冲突的。

“现在我又有了一个女儿，和妞妞一样可爱，但拥有妞妞所没有的健康。当然，我非常爱她，丝毫不亚于当初爱妞妞。我甚至要说，现在她占据了我的全部父爱，因为在此时此刻，她就是我唯一的孩子，就是世界上的一切孩子，就像那时候妞妞是唯一的和一切的孩子一样。这没有什么不对。一切新生命都来自同一个神圣的源泉，都是令人不得不惊喜的奇迹，不得不爱的宝贝”。——周国平《妞妞》序言

许戈辉：你给她讲过妞妞的事情吗？

周国平：没有明确地去讲，没有主动地去讲。我跟我太太，我们两个曾经谈过这个问题，后来我们就说，这个事情顺其自然，不用刻意告诉她，但是也不要刻意回避，她会慢慢知道的，知道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就让它很自然地发展。直到后来那个，有一回是看电视吧，她看到那个电视里面，就讲我的节目嘛，里面主持人开始的时候，谈我的经历的时候谈到这一点，谈到我曾经有一个女儿的事，谈到妞妞的经历，那时候我觉得她已经知道了。

许戈辉：对，其实如何给孩子去解释这些，更为深奥一点的概念，生、死，挺难的我觉得。

周国平：对，我觉得不用着急，不用着急。

许戈辉：但是很让我惊讶的是，孩子往往比我预想的，要更早的就接触了，而且更早的就理解了死亡是怎么回事。

周国平：对，啾啾她看到她的爷爷，从来没有提起过，所以她就感到奇怪，后来就问这个问题，她妈妈告诉她，说爷爷变天使了。

许戈辉：死亡的概念，被一个变天使这样的一个概念，很美丽地取代了。

周国平：对，其实这种美丽也是时间长不了的，就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那时候还是三岁的时候，四岁，她从外面回来，她跟我说，她说我在街上看到死老鼠了，然后说那个老鼠死了真可怜，猫死了也可怜，我可别死啊。说完以后马上一笑，马上说别的事情了，就转移话题了。我当时我就警觉到，她实际上知道死不是一件好事情，变天使不是一件好事情，实际上她当时也想不到变天使，因为天使是很美丽的，这个死老鼠她看到了，和天使是搭不上界的，搭不上的，所以我就说小孩来到世上，确实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帮助你重新去想这些大问题，其实这些大问题不是空的问题，其实是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人生最重要的问题。

许戈辉：我发现你对女儿的教育就是大家很平等，交流式的，然后对她没有更多的压力。

周国平：对，我觉得我没有权利去给她压力，其实我跟她的那种接触里面，真正我就觉得有时候她教我的东西，比我教她的东西更多。我并没有比她高明多少，所以我觉得我没有多大权利去支配她，指导她。

许戈辉：这一点我也特别有体会，就是孩子的看世界的眼光往往是非常独道的，她能敏锐地抓住事物的本质，而且充满了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