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楠:三十年过去了,黑鹰口依然是个穷山沟,可是王安智并不这么看,他说这么多年山沟沟里毕竟还是出了好几个大学生,有的在外面当了老师,有的开了公司,而这些人将来本事大了,一定会让黑鹰口一天天富裕起来,尽管现在那些在外面工作的学生们很少回来,王安智也很难再见到他们,可是说起那些学生,王安智真的是如数家珍,毫不掩饰自己的那份由衷的自豪。三十年的代课生涯,王安治说他无数次想象过,自己正式退休的那一天,那一幕,可是让他遗憾的是,其实真正离开学校的时候,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告别。
王安智:连跟同学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被出来了,教到六十岁,这个时候我风风光光地跟孩子们说,道个别,我已经年龄大了,教不动了,多么的风光,回家也好说,年龄大了,就是教到六十岁那个时候退休了,虽然没钱,光荣地退休了,这多好,现在就有点太遗憾了。
晓楠:代课老师是指在农村的学校当中,没有事业编制的临时教师,在1984年底以前,他们被称为民办教师,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我国国家办学力量严重不足,私营办学也不被提倡的特殊的情况下,国家提倡“人民教育人民办,办好教育为人民”,在这个时候像王安智这样一大批初高中毕业的学生就放下了锄头走上讲台,承担起了农村教育的重担,当时这个群体有一个统一的称谓,叫民办教师,而这部分民办教师的收入主要是靠生产队给工分来计算,后来渐渐有了工资,1985年开始,教育部为了提高基础教育的师资质量,在全国一刀切,不允许再出现民办教师,可是不少偏远贫困的山区因为财政困难,而招不到公办老师,或者公办老师根本不愿意去,这些空缺仍然需要临时教师来填补,他们转而又被称为是“代课老师”,代课老师虽然没有任何“名分”,而且没有完全享受教师的待遇,可是他们在特定历史阶段,发挥了积极的作用。特别是在西部地区,偏远的农村,为了维系义务教育,承担着历史责任。
解说:王安智所在的渭源县是国家级贫困县,曾经有代课老师七百多人,经过几次清退后,现在还有一百多人仍然坚持在讲台上,何生宝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与所有代课老师有所不同的是,他已经被清退两次了。
记者:这没多少人家啊。
何生宝:有八家人。
记者:有八户人家这一共。
解说:2006年,何生宝第二次被清退后,开始在山上放羊,两年后的一个晚上,家里突然来了几位客人。
何生宝:学校的领导,村上的领导,还有请来的代表来了,来家还提着两瓶子酒。
解说:何生宝被清退后,上级并没有给学校增派教师,新学期开学在即,校长和书记希望何生宝再代课一年,但出人意料的是,校长的这次邀请,却被何生宝婉言谢绝了。
何生宝:算过帐,喝完水光尿尿多,到县城里连三泡尿都尿不下,三泡尿尿完了要一元五,我一天挣下一块三毛钱,也就是在农村,在城里找着尿尿早憋死了,不想去了,这是老实话,两次打击就够我寒心了,何必我再进去再让他辞退呢。
解说:何生宝依然在山上放羊,代课20年间所经受的种种不公平待遇,也渐渐被他淡忘。2008年秋天的一个晚上,何生宝刚把十几头羊关进了羊圈,一个男孩就出现在他面前。
何生宝:赶回来,羊圈了,正要准备吃饭呢,就看见一个学生,个子长那么大了,他一进屋我没认出来,他先叫我老师,我说你是那一个,他说他是张宏伟,他考上大学了,我请一下老师(吃饭),你也来一下,哎呀,我说还好得很嘛,这还说啥呢,请老师,这事没想到,去了以后把老师让到,我们这个地方就叫上岗子,就是上席,肉端上来一吃,教导娃娃们,给老师把酒敬上嘛。
解说: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能考上大学,这一天何生宝格外高兴,前来祝贺的支书也再次提出了有关代课的话题。
何生宝:咱这偏僻的山村,公派教师不爱来啊,咱学校人手不够,这我就答应去了,这是第三次,第三次又去了,三起三落。
解说:走在这条熟悉的山路上,何生宝时常会想起自己艰苦求学的经历,八岁那年,自己背着馍馍上学时的情景,也时时出现在眼前。
何生宝:这些个馍馍是我的三哥四哥在外面要的,要来以后就说我们给你(要饭),要馍馍供你吃,你就给咱们争上一口气。
解说:王家口十年九旱,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两个大他几岁的哥哥只有到县城乞讨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为了争气,何生宝在学习上非常努力。
何生宝:墨水的那个瓶瓶添上一些煤油,找个捻子引着,趴在那,就趴在这个炕桌上写一下字。
解说:1988年,何生宝高中毕业,这是王家口有史以来最高的学历,毕业后不久,他被宽川中学聘为代课教师。
何生宝:我爱秦腔,我爱秦腔但是不会唱就乱喊着,觉得眼前的路也开开了,遇到庄上的人,你背这些东西去哪,我说我要准备到黎家湾中学当老师去了,他们说咱王家口还算出了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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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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