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卡佛小说中的哀愁一种
2010年03月17日 09:55凤凰网专稿 】 【打印共有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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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雷蒙德·卡佛小说中有一种简单的写作方法能造出一种神秘的失意。一种你没有办法完全说清楚,但是又笼罩在这些人的日常生活上的哀愁。它可能是很昏黄的,但是又不能够说是淡淡的哀愁,也不能说是浓烈的悲伤,只能说是一种很苍白,很无力,你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得到的一种绝望的哀愁。

凤凰卫视3月16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主持人):雷蒙德·卡佛最有名的一个标签,也是他在中国很受欢迎的理由之一,就是他所谓的极简主义(Minimalism)。什么叫极简主义呢,所谓的极简主义指的,就是一种高度的省略跟节约。比如说,他在小说的营造里面,我们常常注意到,他会做出很多可刻意的空白跟忽略。一个故事本来应该完完整整顺顺的好好说下去,他在中间制造了很多空白,让小说的篇幅缩小了。能够不缩的事,他尽量不缩,甚至有时候,一般作家或者读者觉得应该要说清楚的事,他也不说。

除此之外,我们会注意到他的形容词用的特别少,介词也很少,他很少会去长篇大论的去做一个环境跟人物心里的描写跟叙述。他非常集中在事物的表面,他对外在环境的描述往往都是非常简介,但是又非常到位的。然后他很喜欢用人物的对白去带动一些东西,但是这些对白有时候,也是点到即止。因此整个看起来,你会觉得雷蒙德·卡佛的小说,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瘦”。

这种“瘦”呢,其实过去有另一个美国作家,相当程度上跟他是非常相象的,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海明威了。我很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大家常常说要学好英文,那不妨读海明威的小说。为什么?那是因为海明威的英文,因为这样的写法,所以你会觉得以我们智慧,词汇有限的人来讲,比较容易读,比较容易懂。

第二,就是这种很瘦、很干净的一种英文,恰恰有可能是我们需要学习的,可是问题是到了雷蒙德·卡佛就有点不一样了。因为雷蒙德·卡佛的这种极简主义,他的文笔,他写出来的东西是非常美式口语化的,跟海明威还是有一点的距离在。所以你不能够透过雷蒙德·卡佛去学到那种最正统典型的书面英文,你可能学回一堆的口语俗语过来。

反过来讲,你不要以为他的小说很容易读,但是如果你不熟悉美国的俗语文化,你也有可能是看不懂的。好,我们废话少说,再回来再讲到他这种极简主义,这种东西为什么在中国会受到欢迎,或者今天在我们的读者群中,特别引起共鸣。我想这是因为我们今天主流的写作文字恰巧是非常肥肿的一种文字。

一篇东西能够1000多字写完,我们拼命用5000多字去写。看什么叫做好的文笔,我们现在越来越讲究的是辞藻的堆砌跟修饰,这才叫做好文笔。如果从这种角度来看,这种标准来评断,雷蒙德·卡佛简直是文笔很烂的一种作家,他几乎没有我们一般中国人所以为的那种文笔的存在。

他在这方面最集大成的代表作,就是他第二部小说集《当我们在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注意到这个书名吗,我以前不是曾经跟大家介绍过春上春树的《当我们在谈论跑步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春上春树的那书,就是在向雷蒙德·卡佛致敬。

事实上,雷蒙德·卡佛的日文版的翻译者之一,就是春上春树,春上春树很喜欢他,也很受到他的影响。所以有时候,你也会知道雷蒙德·卡佛跟春上春树的这种共同性,就是春上春树也会有某种的极简主义,但更重要的不只是表面的极简,而是用极简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我们就来看看《当我们在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这部小说,这里面其中一篇叫做《为什么不跳舞》。它讲的是什么呢?就是美国有这么一些Garage Sale,就是我们知道美国的房子很多都有车库、车房。往往一些家庭会把家里面不用的东西,就堆在车库车房外头标上价,通常是礼拜六、礼拜天,让路过的人停下来买一买,等于是旧物回收,旧物买卖这样子。

他讲的就是有这么一个人,在家门口前就摆起这个拍卖。他几乎是把整副家当拿出来,坐在那上头又喝酒又什么,就像把客厅搬到户外之外,然后有一对青年男女路过了,就下来买。

这中间的故事,就是讲他怎么样邀请这对年轻男女坐下来,跟他喝酒听音乐,甚至,然后开始跳舞。整个过程,你就看到这个男人是没有什么情绪反应,而叙事者也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第三人称的叙事者,看着整件事情的发生。

到了最后,这个要卖东西的男人跟那个女孩,就是那对青年男女,其中一个女孩,两个在跳舞。跳着,跳着舞的时候,女孩先闭上眼睛又睁了开来,她把脸埋在男人的肩膀上,她把男人往近拉了拉,然后这女孩就跟他说“你肯定是很绝望或怎么了”。

你想想看这句话,就整篇小说,没有什么情绪的部分,除了到这句话,她忽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很绝望”,然后整个绝望的气氛本来一直就在压抑在那个小说。你可以完全想象这个男人,他有点像个酒鬼,他大概是妻离子散,家里面什么都没有了,然后东西拿出来卖,无所事事,不知道明天该怎么活下去。这个气氛一直都在,但没有点穿,直到这句话为止,但是,如果就到这句话为止,你可能会觉得这个小说,那种压抑的气氛就穿了。

他不,我们接下来看,他居然后面又写道,几个星期后,刚才说那句话那个女孩子,她跟她的朋友在说。这个家伙中年人的样子,他所有的东西都在院子里放着,没骗你,我们喝多了,还跳着舞,就在车道上。哦,天哪,别笑,他给我们放唱片。你看这个唱片机,老家伙送给我们的,还有这些唱片,你还想看看这些玩意吗。她不停的说着,她告诉所有的人,这件事里面其实有更多的东西,她想把它们说出来,过了一会,她放弃了。

这话是怎么回事,到了最后这一小段。这个绝望男人的故事,变成一个年轻女孩口中的笑谈,或者奇异的见闻。她要跟她的朋友说说这么一个怪家伙,就是一个悲剧到另一个人的嘴中,变成像个闹剧,但是这个闹剧又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繁长。

乃至于这里头好像有点什么,但也好像说不出来了。你想想看,这就是雷蒙德·卡佛的一个很大的特色,那种很干枯的,一种绝望的气氛,就弥漫在这些低下阶层的生活圈子里面。

然后,我们再来看一看它这里面,这本小说集里面几乎充斥着大量的这种片断跟情节。当然有时候,他会制造一些悬疑效果,比如说牵涉到谋杀犯,牵涉到一对夫妇要离婚,要吵架,要抢夺婴儿,两个人一抢的时候,这孩子最后不晓得被掉到地上,还是被撕裂。

这些地方的省略会有一种悬疑的效果,但是更多的时候,这种简单的写作方法却造出一种神秘的失意。一种你没有办法完全说清楚,但是又笼罩在这些人的日常生活上的哀愁。它可能是很昏黄的,但是又不能够说是淡淡的哀愁,也不能说是浓烈的悲伤,只能说是一种很苍白,很无力,你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得到的一种绝望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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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王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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